都说,春天和秋天,短到了没有,夏天总是那么长,冬天总是那么深。时长,当然是问题之一,更多的,大抵是因为,当年的寒和暑都是难熬的。
人居酷暑,自然不好受,于是就要避暑,消暑,解暑。
用老舍先生的话,暑,是不应当避的。人把暑都避了,老天爷把一整个夏天都拿掉了,粮食还能有什么收成。
何况,这暑,也不是说避就避得开的。海边,深林,找个所谓的避暑胜地,路上的舟车劳顿、汗流浃背就不多说了。到了一看,人山人海,比家里聒噪。可是,好像长长的夏天,不离家几天,好像就受不住亲友的盘问:哎呀,老待在家里,也不出去避避暑吗?
所以,避暑,并不关乎在什么地方,家里也是一样。抹不开脸面的,才挑个名字如雷贯耳的地方,出走几天,回来好打发来客的盘问。
至于说解暑,也是不成立的。
有人说,不对呀!你看从前,一个绿油油的西瓜,在水井里,泡过一夜月光,第二天晌午吃起来简直凉到心坎,最是解暑。《水浒传》里杨志一伙,不就是贪那一口解暑的酒,才丢的生辰纲吗?小时候的摇头电扇,晃荡来,晃荡去,风一来就凉快,风一走又热起来。还有如今的冰箱、空调,都是消夏解暑的利器。
其实,暑,是解不了的。就像用海水解渴,只会越喝越渴,而且一旦习惯,就戒不掉了。略有一丝热意,就会去拉冰箱,去开空调。夏天,是什么模样?不得而知,因为自己是“躲”过来的。
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爷爷的策略——坐暑。
清早,门前的梧桐,刚刚支起影子,他已经坐在了藤椅上。手里的蒲扇,间或摇上两下。这一坐,就是个把小时,看看树,望望天,直到早饭时间。有时,还会捧着书,埋头沉读,不外乎也就是《聊斋志异》《隋唐演义》这类闲书。
中午饭后,他又坐在树荫里的藤椅上。穿着背心,光着脚,脚边一缸茶水,续得满满的。有风,就吹着风,没风,就自己摇扇。眼见太阳底下,能走人了,他才忙活起别的事。
夜晚,他还是*坐。当然是被我缠的,他看过的故事,还没倒给我呢。有时,即便我已经睡着了,他还是会*坐良久。多少热浪暑涛,人人皆说是苦夏,可在爷爷那里,总是平静如水。
不是避暑,解暑,而是坐暑,不知他是不是读过苏轼:无事此*坐。
爷爷去世后,父亲无事也喜欢*坐。一个人,也不说话,干干巴巴坐在那儿。我打趣说,这是得了爷爷的真传。父亲却小声说:你不知道,你妈那一点就着的火脾气,就像夏天里的毒日头,这样不声不响坐半天,最降火,最避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