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打电话告诉李爱民,他的病能治,但估计要四十多万,手术还存在不小的风险。
李爱民听完挂了电话,叹口气,斜靠在河栏杆上,点一颗烟,有一口没一口的慢慢抽着,透过淡淡缭绕的烟雾,仰头望向远处光鲜亮丽的高楼大厦,歌舞升平,突然觉得高楼好大好大,自己好小好小,就像一只爬行在高山面前的蚂蚁一般。
把烟抽尽,扔到脚边恶狠狠的踩灭,一转身,向着远处走去,背影佝偻而卑微,实在和这繁华的城市,和这现代化的时代格格不入,仿佛一个天地不容的异类。
背对着夕阳的光辉,他拐了个弯,走进边上的城中村,走进黑暗的巷子里,直到看不见背影。
不知道希望和明天在那里。
吃过晚饭,李爱民回到河堤公园,坐在公园的长櫈上,看这高楼大厦,灯火繁华,看这人来人往,紧走慢行,大妈小姑娘们跳着节奏欢快的广场舞,孩子们牵着气球嘻笑逐闹。一切都是那么和谐美好,充满人间的烟火气。李爱民微笑着看这一切,深长的呼气吸气,有点贪心,有点无奈,有点留恋,似乎想把这一切的美好录进脑子里。
按照他的病情,或许再过一两年,又或许再过几个月,他就该辞别这个人世了。
不远处的路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带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跪在地上,面前摆着个募捐箱,一个小音箱轻柔的放着:“这是心的呼唤,这是爱的奉献”。旁边立着块牌子,说是小孩患了重病,需要三十多万的治疗费。
李爱民看大妈们跳舞,也看那跪着的母子俩。看了一个多小时。
行人走过去成千上万,也有停下来围观的,议论纷纷,有说是骗子的,有说是真的,总之怀疑的居多,大都踌躇不前,既想行善又怕上当受骗。
大概人们的爱心一直都是存在的,只不过近年来被这有病的社会给消磨的淡薄了。
反倒是几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爽快得多,她们围过去看了一会,纷纷慷慨解囊,掏出自己不多的零花钱放进捐款箱,又嘻笑着跑了出去。偶尔也有几个大人捐出善心,有一块的,有五块的,有十块的,那母亲总要拉着孩子弯腰嗑头,流着泪说谢谢。
李爱民看了许久,认真的观察。
李爱民不觉得是假的,骗子倘若能演出那位母亲脸上那样真切的悲伤,悽惶,无助,流出那位母亲那样辛酸的眼泪。那么,就算真是骗子,他也甘愿受骗。
他摸出钱包,看了看剩下的几张红票子,抽出一张。想了想,又抽出一张。认真的舒展平整,用两根手指捏着,走过去慢慢放进捐款箱,那位母亲照例嗑了个头,流着泪说谢谢,既自然而然,又因为麻木而稍显机械化。
李爱民双手合十,深深鞠了一躬,弯下腰去,埋头十几分钟,自己也流出眼泪来。直起身,想说几句宽慰的话,但又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合适,只好抹了抹眼泪,再次摸出钱包,抽出一张红票子,放进捐款箱。转身离去,渐行渐远,只留下一个越来越小的落寞的背影。
看到李爱民奇怪的举动,围观的人们渐渐多了起来,人们好奇的看着他双手合十的深深鞠躬,流泪,捐款,直到他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围观的人群先是议论纷纷,过了几分钟,又不约而同的静默下来,没人出声,只有那音箱里的歌声伴着河风飘荡,直到他转身离去。
人群突然间燥动了,大概恒有的良知与善心受到了某种触动,又大概为自己活得小心翼翼,竟连表达善心都畏缩不前而羞愧。有一位姑娘挣脱男朋友握着的手,带头上前,学着李爱民的样子,捐款,双手合十的鞠躬。
人们纷纷上前捐款,双手合十的鞠躬,有转身离去的,有留下来关心她们的遭遇的,有听了她们的遭遇陪着落泪的。
有个背着吉他的流浪歌手弹唱起深情的歌曲,要为她们义演募捐。那几个小女孩跑回来,在流浪歌手的伴奏下跳起了舞蹈。人们纷纷录下视频,转发朋友圈,或者开了直播。有几个好心的年轻人开始热络的商量着帮她们多搞几场募捐的义演。有个小老板把她们的遭遇告诉了他当记者的朋友。
想来这世界本是充满了爱与善的,只是我们的爱与善却让这社会的邪与恶逼迫到小心翼翼了。
但愿她孩子的病能早日康复。但愿人们从此行善不用小心翼翼。
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