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我终于回来了,而你已经不在。本来想带着我的孩子在你的树荫下玩游戏,本想让新买的相机给你我合影,本想用我的双臂丈量一下你的腰身。可是,只三年,你就不在了。
三年很长吗?可你已经生长了近百年,三年的时间于你而言应该只是一转身的短暂啊。我回来是要告别老屋的,虽然它没有被卖,但已经垮塌。而你呢?你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怎么也不在了?是谁偷走了?我本来不想在这个年纪就沉溺于回忆的,但于今,我怎能不为你沉吟?
爷爷说你是他成家自立的第二天种下的,起初只有一株,没想到后来“花开并蒂”,长成了“连体树”,一样的粗细,一样的浓密。我曾说这树代表着他和奶奶的爱情,可爷爷说他们那个年代不懂什么叫爱情,只知道生活中两个人要互相依靠,不能分离。可后来奶奶走了,还好你还在,于是我常看到爷爷坐在门前呆望着你。
你比父亲的年龄还大,所以你见证了父亲的成长,见证了他与母亲的爱情。你们是幸福的,因为总是在一起。而父亲呢?生前总是与母亲聚少离多:周一到周六他在城里上班,到周日才能回家团聚。我记得到周日时爷爷总爱坐在你的下面看着村口,而我,总爱在你下面玩游戏,直到父亲出现。
后来我长大去外地读书了,在你下面等待我回来的人又多了;后来我到外地工作了,而爷爷也走了;后来我成家有孩子了,于是父母都来为我带孩子,于是只剩下老屋和你了;后来父亲也走了,留下母亲一人,于是去看你的人更少了。而现在,老屋也没了,“你们”也变成“你”了。于今,我也要再一次与你告别。一转身,爷爷走了;一转身,父亲走了;一转身;老屋没了;一转身,你也是形单影只了。一转身——当我转身离去后,我们何时才能再相见呢?而相见时,又会有怎样的一种沧海桑田?
我对我的孩子说:“记住这棵树,爸爸小时候就在它下面玩。”孩子却说:“那棵树怎么只有一根了?”
“这棵树”到“那棵树”,这是怎样的一种错过?而这种错过可能只是一转身的短暂。而当有一天母亲离去后,这个世界上,思念的人就可能只有我了。而当我走后呢?你还会在吗?还会有人来看你吗?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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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郭青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