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多年,也吃过不少羊肉米饭,但总也找不回家乡的那种味道。
家乡的羊肉米饭用料极其考究,须是新谷子碾的小米、山泉水和白萝卜或干菜,最不可或缺的当然就是新鲜的黑山羊肉和烧柴地锅。做时先把黑山羊肉收拾的干干净净,在煮肉前将整个带着骨头的全羊分解。将分解的肉放入地锅里,等水烧开后细心的撇去滚水里浮出的脏沫。经过大火滚沸和小火清炖,把羊肉煮的烂熟。最后把米、菜下锅烧至水开后大火煮,并不停地搅拌,直到汤快尽时,盖严锅盖小火焖熟。
黑山羊长年生长在大山上,奔跑在天地间,食用天然牧草,吸收自然精华,并经受了自然雨水的洗礼,肉质膻而不腥、香而不腻,有着特殊的鲜嫩与醇厚。山泉水又是汇集了优质的地下水,这样的羊肉米饭别说是吃了,就是只听着就唇齿生津了。
时间往前推半个世纪,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那个买什么都得凭着票据的年代,时光斑驳了记忆,而那双布满老茧、捧着碗米饭递到我面前的双手却愈加清晰。
那是我饿极了,就坐在大门口的马台石上小声抽噎了起来。二狗奶奶路过时朝我看了一眼,“四羔儿,哭什么呀?”我见到有人过来就再也抑制不住哭声了,“我肚子好饿。”
二狗奶奶听完,便转身回家,不多时,就端着一个粗瓷黑碗走来,我远远就能闻到了一股饭香,那股香味强烈刺激着我的味蕾,我止了哭声、呆呆地望着二狗奶奶。二狗奶奶将那碗饭递到我面前,是一碗羊肉米饭,我干咽了几下口水,怔怔地看着她。二狗奶奶又将碗给我面前送了送,“快端着啊,吃吧,吃完了奶奶家里还有”。我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碗饭,我觉得它足以媲美世间所有的山珍海味。
母亲去地干活挣工分了,家门锁着,我坐在门口、噙着眼泪吃了起来,扒拉几口就抬头看下二狗奶奶,她陪了我一会儿就先离开了,连背影都那么慈祥、安静。我飞快地就将一碗米饭吃了个精光,吃饱的我,坐在门栏上竟然睡着了。母亲到家时,天已经昏暗了,她不小心踢到了那只碗,清脆的声音直接让我一哆嗦。我以为笤帚马上就要落到身上了,不争气的眼泪立时就出来了,“是二狗奶奶家的碗,我饿了二狗奶奶给我吃了羊肉米饭。”
母亲把我抱在怀里,眼泪滴在我头上,“是娘不好,是娘没本事让你吃饱。二狗奶奶是个大好人。”
那时我们小孩子总喜欢去二狗奶奶家里玩,她家里总有吃的东西,但她话很少,只是看着我们。二狗奶奶家的地面是用石灰跟玉米大的鹅卵石子做起来的,和现在的水泥地一样硬,且很吸汗,夏天坐久了也不会有湿潮的感觉,所以我们总是四仰八叉地贴在地上乘凉。而二狗奶奶对我们这些顽皮的小家伙们从来不会大声呵责,总是乐呵呵站在一旁叮咛我们小心点。玩累了,大家围着二狗奶奶听她讲故事。她讲得最多的是当年去山外的事,她说她每次出去,都能吃上油条、烧饼,我们听着都忍不住吞口水,也更加的向往山外的生活。
在村集体时代,每年农历9月9日,队里都要杀几只山羊,按每人3两羊肉分到各家各户。母亲总是会把大部分腌起来,一小部分做成羊肉米饭。饭熟后母亲总会让我给隔壁的二狗奶奶送一碗过去。
很多次,我到二狗奶奶家门口时,她都是在门口坐着,看到我端着羊肉米饭过来,她就笑着站起身来,“你娘总是这么客气,每次有羊肉米饭都让你送过来”,一面说一面拿来凳子让我坐下,并捧出一些核桃让我吃。我已经不记得给二狗奶送了多少次米饭,但这无疑是我当时最乐意去做的一件事。
工作后,只要回老家我都抽时间去二狗奶奶家走走,跟她拉拉家常。我一年年长大,结婚、生子,二狗奶奶也一年比一年瘦小,但依旧乐观,更显慈祥。
2016年重阳,时隔多年又回老家,当我端起婶婶做的羊肉米饭时,我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五十多年前的那幅画面:一双满是老茧的双手、一碗喷香的羊肉米饭,只是,米饭还有,二狗奶奶已经不在了,母亲也不在了,那个年代也渐渐远去……
本文为原创文章,版权归作者所有,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公众号:文艺朝歌
作者:朝歌农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