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包谷糊汤疙瘩火,除过神仙就是我,在那个吃不饱肚子的年月里,一碗稠包谷湖汤曾是多少人梦中的向往,今天谁又能想起那时的艰难?还有那流失的岁月?岁月里的那些人与事?】
近两年来,在城市与乡村间穿梭,时间过的快了许多,人也懒散了起来,就拿吃饭来说吧,一天就是搞哒的,不饿了就行,再说对于吃,我自幼就是为了度命的,不饿就行了。很少记得有我喜欢吃的东西,也不记得为了吃的东西去与人蹬鼻子上脸撅嘴巴的时候。仔细想想,我似乎已经好久没有正儿八经的做一碗家乡的干湖塘饭吃了。
有几次与孩子们说好,做一顿湖塘饭吃,可是等到做下却感觉,没有一丝家乡的味道,她们只是敷衍的尝几口,要不就是以有事为名,匆匆的出门而去。不知道是是这里的水,这里的面,还是什么原因?反正就是不好吃。
湖塘,就是玉米臻。是包谷(玉米粒)去掉里面的淀粉,外边的一层薄薄的皮后,经过钢磨子加工而成的(一种现代化的脱粒机)。它是金黄色的,像金子般的颜色,有着玉米的清香。
“做湖塘不难,得要七十二翻”这是早先山里人做湖塘饭时总结出来的,就是说要不停的去搅拌。清水倒进锅里,烧开,放进要同时煮的食材(比如,洋芋,萝卜,或是豆豆),稍微煮一下,然后加进玉米碜子,想吃稀的就少放一些玉米面,想吃稠的就多放一点玉米面。大火烧开后改为中火,不停的翻搅,大约半个小时后,一锅香喷喷,甜丝丝的糊汤饭就算做好了。
不知道是城里的水有问题,还是天然气不同于木材火的缘故,做出来的湖塘饭失去了它原有的那一份香甜与黏稠,变的味道也淡了,一点也不好吃。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家里的早饭基本都是湖塘饭,而且从来没有改调调。那时候的湖塘都是用家里的老石头磨子,几个人抱着磨棍,一圈一圈的推出来,在用罗筛大致的筛一下,只要去掉包谷皮就行了,很少像今天一样弄的那样精致的。
我自幼不喜欢吃稀饭,所以母亲做的湖塘老是那种比较稠的,用山里人话说,就是干湖塘,掉地上不沾灰的哪一种。那时候的人不饿肚子就是好日子,能吃干湖塘的人更是很少的。奶奶说:干就干着吃吧,反正干的吃不多,稀的喝一锅,干了却吃的少嘛。所以早上的干湖塘基本就是一人一碗,外加酸菜或是腌菜。
老家原来做饭都是那种大铁锅,用山上的松枝杂木做燃料,一口土灶,上面几口铁锅,用来做一家人吃的简单饭菜了。刚刚做熟揭开锅的湖塘饭,颜色诱人,香气四溢。如果正好有风刮过,这味道就会一下子飘的很远很远。在少时,如果闻到这样的味道,人们都会不约而同的说:谁家的湖塘饭熟了。特别是那些正在长个子的孩子,对饭的渴望,不亚于今天的孩子对玩具,对游戏,对手机的哪一种渴求。
记得小时候,我家的对门住着一家人,我管那家的男人叫伯伯,女人叫大妈。他家有六个孩子,有爷爷奶奶,是一个十口之家。在我最初的记忆里,她们家里的人一年四季都看不清衣服的颜色,脸上的颜色老是灰不溜秋的,就像永远没有洗净过。他家人吃饭时很少端出来吃,偶尔吃一顿干湖塘,才会端出来串门子。奶奶总是会偷偷的说:不知道他家多久都没有吃过干湖塘了。那时候我不懂的奶奶说这话的意思,心里想着不就是一顿干湖塘嘛?
他家的二儿子和我差不多大,小名叫山子,老爱来我家玩,来了就舍不得回家,总是等着妈妈做好饭了才打算走。妈妈是一个善良的人,看见孩子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就说:三子别走了,就在我家吃干湖塘吧?我也跟着附和着。听了这话山子立即停下不走了,妈妈一定会去屋里端出两碗上面夹着咸菜或是酸菜的干湖塘,我们两个一人一碗很快的吃完。
后来随着慢慢的长大,有几次我发现,只要是山子在我家吃饭,就没有看见妈妈端碗,老是等我们都吃过后,她把锅底铲出来,一边扛起锄头去地里一边嚼着吃,还说自己爱吃隔渣子(玉米饭的锅底)。
记得有个冬天的一天,妈妈照样做了干湖塘,山子还是没有舍得回自己家去,我们两个就在门前的大场里玩着,场边有一个很大的柴垛子,妈妈端出了两碗放着咸菜的干湖塘,我们一人一碗的端着碗吃着,脚下还不停的围着柴垛子转着,正当吃的玩的正欢时,山子脚下让柴一畔,一屁股坐在满地的松针里,他坐下时手一抖,那一碗干湖塘遭殃了,一下子扣进了松针里面,看着这碗饭,很少哭的山子,突然哇哇的大哭了起来。
听见哭声伯伯从屋里跑了过来,骂着山子不懂事,说这多可惜呀,嘴里骂着手上吸溜着,把那掉在松针里面的饭用手小心的拾在了碗里,还好饭干,又在松针上面,没有沾土,还是那样完整的一团。妈妈听见跑了出来,打算夺过碗去重新给弄一碗,伯伯哪里肯依,左挡右挡的,最后用筷子仔细的挑去了饭里面的松针,把碗递给了山子,任凭妈妈怎样的解释,他还是强行让山子吃下了那一碗地上拾起来的糊塘饭。
那时候我不明白,为啥伯伯那样的埋汰,又那样的去做,不就是一碗倒在地上的湖塘饭嘛,至于那样吝啬的让孩子强行吃下去吗?
随着岁月的流逝,那一家人已经搬离了老家,今天的山子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可我的脑子里老出现当时的情景,顺着年龄的增长,我慢慢的懂得了大人的世界里有那么多的不易,也知道了这不仅仅是一碗湖塘饭那么简单的事。
我们的父辈,是在苦难中走过来的。她们经历过饥饿,经历过艰辛,在当时的年月里,一个十口之家,能吃一碗干湖塘是多么的不容易,何况还是别人家里的。当时的伯伯看似埋汰,让人不可思议,其实在心里他是对给孩子吃饭人的一种默默的尊敬,更是对劳动人民的一种敬仰,一种肯定。
今天,随着人们物质生活的提高,人们在吃上也有了很大的变化。闲暇之余都在变着花样去吃,当年的湖塘饭成了今天的改日饭,甚至于年轻人基本就没有人吃这样的饭,一个是他们不会做,做出来的味道不好,另外一个是她们压根就不爱吃。在他们看来,大鱼大肉,那些外面卖的好吃的,哪一个都比湖塘饭好吃。
她们那里懂得种田人的辛苦,哪里知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不易,哪里知道这并不是一碗饭的问题,他是对我们老一辈的缅怀,是对往昔生活的一种追忆,是让我们不管走到哪里,都不要忘了本,忘了我们的根。
偶尔的自己,也会去做,可是每当吃起来,却觉得就像孩子们说的一样,不好吃。也许是因为不同的水,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所以吃起来没有了昔日的味道,它是那样的淡,那样的无味,也是那样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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