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不倒的真情汉子
――记全国优秀人民警察杨敏
A男人行走在刀尖上一年之中，三位亲人相继离开了人世，妻子卢淑梅是最后一个走的。2000年秋天的一个早晨，杨敏抱着再也不会醒来的妻子，泪如雨下……这时墙上的时钟指向7点50分，外面的世界很安静，从窗外漏进来的阳光照耀着妻子苍白的脸，杨敏的心碎了。
亲人们走了，给杨敏留下了一个年仅6岁的女儿，留下了9万多块钱债务。
让时光倒流。
1996年10月，在这个鱼肥稻香的金秋时节，杨敏陷入了巨大的困顿之中：妻子卢淑梅所在的企业已经大半年没有发工资了，女儿刚刚两岁，家中的经济越来越紧张。正在这时，妻子突然感到头晕浑身无力，杨敏和妻子都以为是低血糖或贫血，想拖一拖再说，县医院的医生说，“你们还是去拍片子做一下检查吧！”
杨敏就带着妻子来到邻县江苏泗洪县人民医院拍了CT，医生看了片子后说是得了脑炎。可按脑炎服药后仍不见好转，杨敏又带着妻子来到蚌埠医院做头部钩体螺体检查，医生说可能是脑水肿。为了确诊，他们又去了南京的大医院拍片检查，依然诊断为颅内水肿。
于是，将医生奉若神明的杨敏在医生错误诊断的指导下开始了不折不扣地治疗。他们在泗县中医院打吊一种叫脑核素的进口药，每天两百块钱，一个月下来，刚一个疗程，就花去了八九千块。然而病情并没有好转，因为卢淑梅得的根本就不是脑水肿。
杨敏的父母是小学教师，家境清贫，拿不出什么钱来支援杨敏，1993年他结婚时连电视机都是从商店里赊来的。现在，租住在民房里的杨敏急了，他实在不理解为什么1万块钱还看不好病。妻子才26岁，平时身体一直很好。于是他隐约感到误诊了。过了年后，他再次来到了南京，通过熟人请到了医院的医生在酒楼吃饭。在酒桌上，一位医生才对他说，“卢淑梅患的是恶性胶质细胞瘤，也就是脑癌。”
杨敏怀揣着借来的钱请医生吃饭，换来的却是脑癌的死刑判决。杨敏不相信。
不死心的杨敏为了确诊又东挪西借了1万多块钱，来到山东淄博的一个伽玛力医院，诊断结果确认为脑癌。29岁的杨敏只感到天旋地转，他觉得他已经无路可走了，为了救妻子，此后的日子他注定了自己要在刀尖上行走了。
他不能把病情的真相告诉妻子，他必须强作欢颜安慰妻子，“问题不大，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直到妻子去世，杨敏一个人扛着生离死别的巨大压力，只字没提过“癌症”两个字。
整整四年，杨敏带着妻子去了泗洪、蚌埠、南京、合肥、徐州、淄博等地，其中九去南京，十上山东。杨敏承受着常人难以承受的精神压力和经济压力，在风霜雨雪中求医，在烈日酷暑下奔走。
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在这个疯狂逐物的拜金主义天空下，杨敏一度时间害怕见到钱，他感到钱就像一把利剑一样悬在他的头顶。他被钱威胁着，他被钱逼得走投无路。能借的钱都已借过了，为了救自己的妻子，他找人借贷款。如今他还欠着银行4万多块钱的债务，县中医院近2万元医疗费。翻开杨敏的债务清单，一长串借债记录赫然在目：
卢林8000元
严作涛5000元
尤小利4000元
祝卫东2000元
林小春2000元
张用民2000元
张涛2000元
……B屋漏偏遇连阴雨杨敏是一个丈夫，是一个父亲，杨敏更是一个警察。
正是大桥中队在“创建平安大道”的时候，104国道每天成千上万辆车辆经过杨敏管辖的路段，为了警察的荣誉和守卫国道的神圣职责，杨敏必须出现在最关键的路段和最紧要的关口。他将岳母请到家里照顾妻子。由于脑瘤压迫视神经，妻子的视力直线下降，到1998年底的时候，妻子已经处于失明状态。岳母任劳任怨地帮着杨敏照料妻儿，洗衣、买菜、烧饭、接送孩子去幼儿园。长时间的积劳成疾，岳母病倒了，年仅61岁的岳母在上海做手术时，由于医疗事故于1999年秋天屈死于上海某医院。仅仅是胆总管结石这个并不复杂的病症，居然让庸医给治出了一条性命的代价。岳父早已去世，岳母的离世让杨敏雪上加霜，家里乱成了一锅粥。妻子在病床上一再问妈妈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孩子没人接送，自己在104国道上下不了火线。杨敏被医院的不负责任激怒了，许多人劝杨敏去上海打官司，可杨敏只感到心力交瘁，他强忍着泪水咽下了亲人死于非命的痛苦，他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更没有钱去打官司，对他来说，当下最需要的是赶快找一个人来照顾妻子。于是他从乡下找来了自己的侄女帮助照料妻儿。
提起这件事，杨敏说他对不起岳母，但他没办法，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没钱没权没势。他说，“这几年感到最寒心的就是，一些能够主宰别人命运的人，麻木而冷漠，没有同情心，没有责任感。”
这位全国优秀人民警察说自己之所以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完全是出于自己这几年来求医问药艰难经历中种种刺激的结果，动机很单纯。这就是：人要有责任心、同情心，能帮人的尽量帮人。
104国道车多事故也多，一个冬天的深夜1点多钟，一辆长途大客车与一辆水泥车相撞，死伤惨重。杨敏赶到现场时，只见客车上浓烟滚滚，缺胳膊断腿的受伤者在雪地里呻吟，月光下血腥一片。杨敏从冒烟的车上背下一个个伤员和遇难者的尸体，那些撕心裂肺的呼救声让杨敏感到求助的渴望和刻不容缓，那一刻他想的只有两个字：“救命”！在最危险的时候，他和大队长冒着随时爆炸的生命危险钻进车底用手拧断铅丝强迫发动机熄火。当他们将伤员送到医院抢救后天已经亮了，他身上的警服被血染透了。1997年的一个雪夜，他还将一位灵璧县出车祸的驾驶员硬是从变形的驾驶室里撬出来，他自己手都撬出了血。他说他听到受伤者的求救声自然就想到了正在求救的妻子，这个世界应该人人献出一份爱，而不是冷漠和见死不救。他觉得他救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自己也需要别人帮助。据不完全统计，杨敏曾先后将18位病伤者送到医院，30位群众得到过他的救助。县中医院被杨敏扶危济困的精神所感动，他们说，“只要是大桥中队送来的受伤者，一律先救人，不谈钱！”
灵璧县水运公司一职工在泗五大桥下车时不慎将装有4700元的包丢在了车上，正在执勤的杨敏一边安慰丢包人，一边驱车25公里追上了客车，钱完璧归赵。
一辆淮南桑塔纳轿车将泗县大路口乡一名6岁小女孩撞成重伤后逃逸，正在路面执勤的杨敏接到报案后追了80公里将肇事车辆截获，为受害者获得了近2万元的赔偿。
一辆大货车将46辆自行车掉到了国道上，许多过路者正在哄抢，杨敏立即前往保护好现场，并经过4个多小时挨家逐户调查，一辆不少地全部交还给失主。
……
杨敏既是在执行任务，也是在执行他良心的召唤；他在帮助别人，他也是在期待着别人能帮助他。他所做的一切在赋予了道义和良心的内涵后，就有了一种人文和人道主义的性质。警察的角色在杨敏这里朴素而单纯。
杨敏站在国道上是威风的，可他一走进医院立即就是一个委曲求全低声下气的人。他说在医院里病人和病人家属是没有什么尊严的，他说四年多漫长的求医路上，就没有听到过哪位医生安慰过一句，“不要担心，我们会帮助你的！”甚至连那些护士都可以大声训斥你。冷漠的表情和冷漠的心让病人感受不到温暖和关怀，犯病的人就像犯错误的人一样，提心吊胆，小心谨慎。当杨敏用借来的钱请客送礼的时候，他的手心在出汗，他的心里在流血。在山东一家医院，医生点名要在指定的饭店喝酒，只有喝酒了，他们才会有一些特别关照。这时杨敏还得怀着感恩的心情对他们顶礼膜拜。杨敏硬着头皮给他们敬酒，很卑微地说着讨好的话。那时候，杨敏的心一片冰凉。妻子的病是在酒桌上确诊的，岳母却因为医生不负责任而死于非命。
杨敏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去请客送礼。
而就在刚刚送走岳母不久，父亲又查出了肺癌晚期。他先去看妻子，然后再去看望父亲。两个癌症病人躺在杨敏的生活中，杨敏除了意志之外，他已经两手空空不名一文了。1999年中秋，杨敏特意让哥哥一家以及父母聚到一起，他隐隐感到这可能是妻子和父亲的最后一个团圆节了。满满一桌菜，杨敏看着还蒙在鼓里的父亲以及几近瞎了的妻子，看着小女儿欢笑着蹦跳着，他的心里如刀绞。一家两个癌症，自己又是重任在身，他说那时他真想逃离这个世界。可他无处逃离，他也不能逃离，他给父亲敬酒，给妻子夹菜。一个热闹而凄凉的中秋定格在他伤痕累累的记忆中，一生难忘。
他带父亲去玩了南京，圆了父亲的梦，然后就开始为父亲准备后事。父亲在2000年春天去世，到秋天的时候，妻子又去世了。一年之中，三个与他密切相关的亲人撒手人寰，杨敏怎么也弄不明白，命运为什么如此残酷地捉弄他这个势单力薄的年轻人？
然而，他不能倒下，孩子嗷嗷待哺，家里还有近10万块钱的债务要还。C钱在遥远的地方怀揣东挪西借来的钱，杨敏带着妻子踏上了漫漫的求医路。有些好心的人也劝说杨敏，既然卢淑梅已经患了绝症也就适可而止吧。杨敏只说了一句话，“她毕竟给我留下了女儿。”
杨敏的执着中还抱有一份幻想，他希望医生对妻子“癌症”的“判决”是一次失误，误诊的事是经常发生的。
然而，山东淄博的一家伽玛力医院的大夫非常肯定地告诉他，“是脑癌，做手术吗？”
杨敏毫不犹豫地说，“做！”
“那就交钱吧！”
“多少钱？”
“入院先交25000块钱。”
杨敏数着借来的钱，交上去了。三天后，医院通知杨敏，25000块钱已经完了，再交钱吧！
杨敏摸着空空的口袋，央求医院先治疗，他回家再去借钱。
所有亲戚都借遍了，能借的朋友都借过了，在一个经济贫困的小县里，杨敏除了借贷款别无他路。当杨敏拿着千辛万苦借来的4万多块钱贷款时，他头也不回地直奔医院。
杨敏离钱很远，杨敏离钱也很近。1999年已经担任大桥中队长的杨敏实际上利用工作之便捞钱并不十分困难，可杨敏办公室门上却贴着这样的告示：“请说情者止步！”
违章违规的本地驾驶员都知道要给杨敏送礼是不可能的，可外地驾驶员就不了解杨敏了，他们像在其它地方一样总是先递烟后塞钱。一个被查的司机给杨敏递上50块钱说，“民警同志，算我的罚款，不要开票了！”杨敏说，“还是按规定处理吧！”司机在处理完后说，“你这人太认真了，我在其它地方都是这样过来的。”
河南一辆假军车被查获，司机买了两条“黄山”烟并拿出500块钱塞给杨敏请求放行。杨敏还是说，“我们要按规定处理。”钱又被挡回去了。
如果说成百上千的钱嫌少的话，西安的一辆贩假车被杨敏查获，当场收缴现金33万元。贩假老板悄悄地对杨敏说，“给你4万块钱放我们走吧，大家都行个方便。”杨敏说，“我拿了你的钱，夜里会睡不好觉的。”
杨敏说，“说我见到钱不动心是假的，因为我最缺的就是钱，可不能为了要钱而不要‘人’了。”杨敏说的“人”是指人格和人的境界。
据统计，截止2000年11月，杨敏本人共破获或协助破获各类刑事案件8起，办理治安案件72起，抓获各类违法犯罪分子67人，收缴赃款赃物350万元，救助死伤者60多人，处理违章违规千余件。如果把这些事件和钱挂起勾来的话，杨敏稍微利用一下手中的特权就不会被钱逼得走投无路。就算是雁过拔毛的话，杨敏也不会如今还背着近10万元的沉重债务。
我问杨敏，“你一年能还多少钱债务？”杨敏说，“孩子正在上学，一年最多能还5000块钱。”
如果不涨薪水的话，杨敏10万块钱还债的路程要比为妻子看病的路程还要漫长。然而，杨敏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慢慢还吧！”
最困难的时候，他去找自己的二哥要钱买米买油，二哥就给他百儿八十块暂度难关。D铁骨柔情真汉子杨敏威武严谨的外表下面是一颗善良而细腻的心，他以极大的耐心和毅力陪伴着妻子，只要换班一下国道，他就立即赶回家里与妻子说话聊天，为妻子擦洗身子。他不愿多说自己做了什么，他的话很简单，“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因为我们是夫妻。”
杨敏的同事跟我谈起杨敏的时候都显得很激动。他们都说杨敏太不容易了，中队在创建平安大道的时候，杨敏没日没夜地抓训练抓路查抓内勤抓执勤的规范化建设，人累得半死回到家里还要伺候病人。他们向我说起这样的事，卢淑梅要吃饺子，每次都是杨敏自己包好做好送到医院去给她吃。卢淑梅喜欢吃杨敏包的饺子，这里面包含着相濡以沫和患难与共的内涵，别人是不能理解的。杨敏知道这一点，因此总是做得非常细致而可口。
在妻子眼睛失明后，经常将痰吐到床上，杨敏就赔着小心擦去痰迹，还不能让妻子知道，他要让妻子觉得自己很正常。为了让妻子解闷，他为妻子买来了一台小收音机，妻子在收音机里听到了一些偏方广告，于是就要让杨敏花钱去买。杨敏说单在北京的一个祖传秘方邮购中心就花去了八九千块钱。杨敏知道花的是冤枉钱，但他不忍心当面粉碎妻子求生的信念，他只好又去借钱。江苏的一家电台说雨花台附近有一个神医是治疗脑外科的专家，杨敏当然不相信，可妻子说电台说的话不会假，于是杨敏又借了钱上路了，到南京后花了三四个小时才在一个简陋的小巷里找到了神医。这位神医有教授头衔，还有什么香港授予的博士称号，还有国际上颁发的一些荣誉证书，杨敏眼睁睁地让神医骗去两千多块钱。可他看到妻子在神医欺骗下又萌生出新的希望，他也就沿着骗子的思路安慰妻子，“你会好的！”
偏方、神医固然能让妻子活在幻想之中，但他无力继续维持这种花钱的幻觉。一次，他的亲戚说，干脆用假的药去蒙一下卢淑梅，因为实在没钱这样无济于事地花下去了。杨敏看着躺在病床上有着强烈求生欲望的妻子，他又悄悄地给骗子汇去了钱。我问杨敏明知是骗子为什么还要钻进骗局，杨敏无奈地说，除了这是妻子的愿望外，还有一个就是病急乱投医的侥幸心理。人在无助的时候，哪怕是一根稻草都不会放过，杨敏需要救命稻草。
可稻草救不了人命，终于倾家荡产了。杨敏想给妻子一些补偿，补偿给妻子一些生的缺憾，补偿给妻子一些世俗的欢乐。在从山东回来的路上，他扶着妻子爬泰山，带妻子去连云港看大海。妻子看到大海时的激动让他倍感痛苦，因为这欢乐的画面对于妻子来说都是最后的告别，他只是不停地给妻子拍照。1999年底的时候，卢淑梅因服用药物身体发胖，体重170多斤，眼睛也看不见了，身体单薄的杨敏只好背着她每天爬到四楼去化疗，让她听电视。病情的恶化使妻子的性格也恶化起来，杨敏赔着小心耐心地听妻子发脾气，不能有一句怨言。杨敏说妻子只要能发脾气就说明她活着，活着是多么重要呀！春节晚会时，杨敏打开电视让妻子听，妻子听着听着就跟着电视唱了起来。杨敏说，“你怎么唱了起来？”妻子说，“你不就是想让我高兴吗？我一唱不就高兴了。”杨敏听到这里，心里极其伤感，他感到在万家团圆的日子里，他却只能以这种强作欢颜的方式来迎接新年的钟声。屋外的鞭炮声响成一片，杨敏关掉了电视，像在大海里的孤岛上一样四周一片汪洋。
妻子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2000年初秋，在昏迷了半个多月后，卢淑梅在清晨阳光升起的时候走了。
最后半个月里，杨敏日夜守候在床前，端屎端尿，尽着一个丈夫最后的义务和责任。我在采访中人们对我说，卢淑梅要不是有杨敏这样的丈夫，恐怕两年前就不在人世了。
杨敏的男子汉的意志和精神品质是在于他没有被生活击垮。在他家中连遭不幸的岁月里，他带领大桥中队一班人创建平安大道，将中队建设成“治安秩序良好、执法公正严明、警务保障有力、人民群众满意”的宿州市“人民满意单位”，2000年度安徽省惟一的“全国模范中队”，杨敏个人也被评为“全国优秀人民警察”。如今走进整洁规范的大桥中队，军事化管理、现代化建设、规范化执法，无一不显示出杨敏在创建过程中所付出的心血和努力。全省最早的便民服务亭、微机网上比对及机动车档案、军营式的宿舍和训练，大桥中队已成为一支全省公安系统公认的高素质交警队伍。
杨敏在遇到困难时，省厅领导、省厅政治部、宿州市公安局、泗县公安局及交警大队都给予了杨敏热情的资助和鼓励。杨敏事迹的感人之处就在于，他既是一个尽忠尽职、爱岗敬业的优秀的交警中队长，同时也是一个至真至善、表里如一的模范丈夫。在他身上体现出来的是职业素养和道义人性的和谐统一，而对于许多人来说，最难做到的也就是这双重精神价值高度统一。
杨敏是一个懂得报恩的人，妻子去世后，他一直住在中队里，过着单身的军事化生活。他说，“我是一个普通人，我没法报答帮助我的人，我只有努力做好中队的工作，才能不辜负那么多的好心人。”
杨敏从来没有什么口号标语式的宣言，他是一个朴素而诚实的人，一个尽心尽力尽职尽责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