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年前,她一直幻想可以用自己的爱和家庭的温暖,把疑似同性恋的丈夫拉回到正常人的世界。
然而现在,她终于明白,女人不应幻想着去改变一个男人,因为这是注定失败的努力。如果你爱他,就接受他的一切。不然,就离他远远的,否则,爱得越深,伤就越痛。
樊丽是一家外企的业务经理,和她约了几次采访,都因为与她的工作时间冲突而流产,这次采访是电话加QQ断断续续进行的。此时的她正在北京出差,虽然空间距离相隔遥远,但仍能从她飞快的语速和字里行间里,感受到她的绝望。樊丽说,希望把她的故事告诉更多的人,不要幻想去改变一个男人,如果你爱他,就接受他的一切。不然,就离他远远的,否则,爱得越深,伤就越痛。
采访过程中樊丽一再强调,一定不要透露她和丈夫的真实姓名,这个城市有太多的人认识他们,对于那个把她幸福打回原形的丈夫,她仍愿意保护他,因为他们有太多甜蜜的过去。樊丽和她丈夫的故事,是从上个世纪90年代末开始的。
以为他只是腼腆
1999年,这个城市对于我和丈夫范来说,都是陌生的,那时,我们俩彼此间也是陌生的。
那年我18岁,中专毕业后在家呆了两天,就一个人从万县跑到重庆主城区,在一家贸易公司找了个打杂的工作。虽然是公司最底层做起,但我是超级自信的人,从小到大,不管什么事,我都能做得比别人好,对于未来,我也想象得比别人更好。
范是我们公司的主管,从湖北农村走出来的名牌大学生,不但是公司的业务骨干,人也长得非常帅,全公司的女同事谈起他时,眼睛都在发光,就像我对他绝缘一样,他对这群女人仿佛也是绝缘的。
第一次和范单独联系时我已经从公司辞职出来,我给他发短信息,说我已经离开公司了,以后有什么多联系,范答应得很爽快,说好啊。没想到他不久也离开了公司,而且还经常来找我玩,可能因为是都单独在异乡的缘故吧,我们谈得特别投机,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完全没有了原来那种上下级的拘束。
他帅气能干、我精明漂亮,朋友都说我们是很般配的一对,而且,我感觉到他也是喜欢我的,可他却始终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我以为他是因为腼腆,不好意思主动开口,于是放下矜持主动对他表白,打开了这个爱情缺口,一切发展得就都很顺利了。半年后,我们退掉各自租住的小屋,找了一套房子搬到一起生活,那时候,我们什么也没有,连吃饭的碗也是找朋友借的,但用那些借来的碗吃饭,我们心里却盛满了甜蜜。
以为性取向可以被拯救
可是我们的二人世界就不那么甜蜜了,我发现他对男女之事好像也蛮害羞、不是很主动。当时我满脑子问号,像我们这样年轻人,怎么会这样缺少热情呢?同居后不久的某天,我收拾房间,突然发现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硬皮笔记本,好奇地翻开一看,原来是范的大学日记,恋爱中的女孩子都是善于发现情敌的,我也想从这本日记里发现敌情。
可是日记里从头到尾都是记的大学生活流水账,没有半点女生的痕迹,日记里出场率最高的是那个睡他上铺的男生陈,范在日记的最后一页写到:“看着陈交女朋友了,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甚至很吃他女朋友的醋。”看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我的男友和普通男人有点不同,但我相信,我这么年轻,一定可以改变他的,何况他虽然对陈有好感,但也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于是我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在他面前的时候,我也总是尽量表现女人性感、温柔的一面,给他更多的体贴。但这些,对问题的实质好象并没多大改变,但超级自信的我仍然认为,让他改变只是时间问题。
而在现实生活中,他是个那么体贴的男人,比如送我一双新鞋的同时,他会去药房给我买块邦迪,说新鞋打脚,让我随身带着。我的文凭低,每天他都会教我学英语,鼓励我自考大学,为以后的事业发展做准备。这样的男人,除了爱他更多,我实在无法选择放弃。
抓住不确定的爱
2002年,我的事业有了不错的发展,我不但拿到了大学文凭,还成了一家公司的销售主管,最让我高兴的是,我和范的存款终于可以付一套按揭房的首付了,我们买了一套可以看得见嘉陵江的大房子,这个偌大的城市,我们终于可以有自己的家了。
朋友说我们房子都买了,也应该结婚了,可是他却不是很想结婚,当时我猜想,性取向问题,可能仍是困扰他的一道难题,也许他还没有完全确认,是不是应该和一个女人生活一辈子。这个时候,我家里却发生了一场想不到的变故。
我是家里的独女,离开家后,五十多岁的父亲突然觉得生活没有了寄托,2003年,他居然在外面和一个比自己小得多的女人搞起了婚外恋,回家和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母亲闹离婚,他觉得自己的生意没有人继承,还无比荒诞地想和那个女人再生个孩子。
那段时间我的心情糟糕透了,那个把我当成手中宝的父亲,居然就要这样弃我和妈妈而去,我非常强烈地想抓住手里那些不确定的爱,父亲的和范的。于是我主动提出了结婚,
那个时候我太需要一个温暖的家。
他的好如此真诚
我提出结婚后,范看着我憔悴的样子很心疼,而且当时已经没有更多的选择,我们决定用婚姻的形式获得幸福。到现在为止,我也确定范是爱我的,虽然他同时也爱着男人。
我们双方的父母都不懂该如何操办婚礼,一切都是我和范自己动手筹备的,一场婚礼下来,我们累得像蜕了层皮,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是这样过的,我们躺在床上,没用到两分钟,就都睡着了。也许,后来我的幸福也这样睡着了。
结婚不久,我就怀孕了,我怀孕的反应很强烈,吃什么吐什么,一天到晚只能吃水果,看着我瘦了一圈,范很心疼,只要老年人给他说什么土方,他一定会想法找来给我试试,一次他听说某种树的树根可以止住强烈的孕期反应,他就真地给我找回来熬水喝,看着他一身汗、一身泥,弄得我又好气又感动。
2004年10月,孩子出生后,我妈妈赶过来准备给我带孩子照顾我坐月子,每想到她一来却突然病倒了,并进行了一次大手术。由于妈妈生我的时候得过月后寒,一感冒头就会痛,范怕我休息不好也会得这种病,就让我多睡觉,什么事情都不让我做,家里家外的事情一下子都落在了范一个人身上,有时连我妈都看不过去了,说我不知道哪来这么好的福气,遇到了这样的好男人。那些夜里,范连衣服都不敢脱,常常穿着厚棉袄抱着孩子靠在床头休息,女儿一哭,他马上站起来抱着孩子走,哄她不要哭,而白天他还要上班,经常累得在公车上就会睡着,坐过了站都不知道。
现在想起那段时光,虽然辛苦也是无比甜蜜的,任何一个女人能得到丈夫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都应该觉得幸福和满足。
为他的出轨而庆幸
我从没想过一个对妻子如此好的男人会出轨,我觉得就是全世界的男人背叛了家庭,范也不会。但是范却给了我的信任一记响亮的巴掌。
范是个不会撒谎的人,2004年12月的一天,他的女同事小黄请他帮老公和弟弟订两张火车票,送票的时候他说自己没见过他们,怕弄错了人,让小黄自己过来拿。当时我很惊奇,因为前两个月他还给我说和他这位同事的老公、弟弟喝过酒,还夸张地给我形容过他们长什么样子,怎么突然变成没见过呢?于是,我格外留意起他的一举一动以及电话、短信来,就这样,他和一位大学女同学的情意绵绵的短信浮出水面,原来他撒那些谎都是为了找借口和那个女人约会。
可是很奇怪,发现这件事后,我自己的反应并没有一般的女人那样强烈。也许是我对感情这件事看得太透了吧,因为我觉得,激情之后都是平淡,最后,两个人,还是会平平淡淡过日子的。
范给我保证再不和那个女同学来往之后,出轨事件就这样轻描淡写地了结了。产后不久,医生怀疑我得了乳腺癌,加上看着年迈生病的母亲,我的心情低落,后来患了产后忧郁症,当时的我不能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和义务,而他又太累了,需要一个人成为他的听众和扮演我的一部分角色,而且,这次出轨让我更确定了丈夫的性取向和正常男人是相同的,我没有必要再为那本青春期的日记耿耿于怀了,我甚至为他这场有点试验性的出轨感到庆幸。
上帝的错误无法更正
我们的生活恢复了平静,范对我一如既往的好,女儿朵朵一天天长大,我和范在事业上也走得很顺,我甚至以为,可以在这样的幸福坦途上一直走到尽头。可是,他的QQ记录泄露一切,让我多年前的担心终于变成了现实,我的幸福也被打回了原形。
范从来不当着我的面上QQ,可是那天,他公司临时有事,他忘记关QQ就匆忙离开了,那个一直跳动的小人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我点开QQ一看,是几句网友发来的情话:“每次分别后都非常想念你,希望我们都能快点找机会下次见面。”不过,这是一个叫“上帝的错误”的男人给他的留言。打开历史聊天记录一看,上面有他们每次幽会后的记录,虽然QQ不能完整保留最早的聊天记录,但可以看出,他们往来已经很久,我丈夫和他的“情人”之间不光有身体关系,他的心里也强烈地爱着他,他是他热恋中的爱人。我的丈夫被一个男人分享了。
虽然一开始我也怀疑过丈夫的性取向,并试图用女人的温柔、性感让他改变,但眼前的一切来得还是太突然,我感觉自己在崩溃。
范回来发现我目光呆滞地坐在电脑前,面无表情地责怪我,“为什么要看我的聊天记录?本来这么多年一直好好的。”其实,他自己也很矛盾,后来,范跪在我面前请求原谅:“我和他在一起时感觉很好,也很爱他,但我怕自己完全掉进那个圈子。现在我们的家庭这样幸福,我也这么爱着你和孩子,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求你不要放弃我,你一放手,我就会完全掉到那个圈子里去,那我们的家就彻底毁了。”可是,现在我真的没有再去拯救他的信心和勇气了。
正确地对待丈夫的“圈子”
幸福的出口在哪里
一个男人爱上另一个男人,并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他的性取向和遗传、基因突变、外界影响都有很大关系,本文男主人公,严格地说他是位双性恋。1992年,世界卫生组织发布的《国际疾病分类》,已经正式把同性恋和双性恋排除出疾病范畴,也就是说任何药物对同性恋和双性恋都是没有治疗作用的,用这种人为的方式不可能让他性取向发生转变,只能增加他的性冷淡。
在重庆,我接触的这样的双性恋家庭个案非常多,中国是个崇尚生育的国家,在文化背景的压力下,适龄的男女,都有结婚、生育的压力,他们都会找一个婚姻掩体。他们中间很多人的婚姻却是无害社会、无害家庭的——文中的婚姻就是如此,甚至,范可以算是一个模范丈夫,从他的角度来看,隐私被暴露,他自己也很痛苦,虽然他和妻子的痛苦形式不同,内容却是相同的。
这时夫妻间更应该坦诚面对、开诚布公面对真实的对方。分手不是最好的办法,妻子要正确地面对丈夫的同性恋圈子,其实那个圈子里不乏有才华的优秀青年,甚至有的同性恋者在里面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不是说这就是范的出路,但夫妻间不歧视、不回避、平等地交流则更能让爱人说出心里话。那样同性恋圈子就不会显得那么神秘,他们之间的交流不一定全是性的交流,也有情感友谊的交流,正确地对待丈夫的圈子有利家庭的关系。
尝试接受真实的丈夫可能是一个比离婚更好的解决办法,毕竟作为丈夫,范比很多性取向正常的丈夫都更合格。幸福有很多种,如果知道自己想要的是哪一种,你就是幸福的。
主持人手记
不要以爱的名义种下苦果
现在离樊丽发现丈夫真实性取向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但显然,该何去何从?至今樊丽都还没有主意,每当她回忆起那天发现丈夫秘密的情景,她都觉得那是一个缓慢的他杀过程,一点一点地绞杀着她的情感和心灵,让她整夜整夜的痛哭、失眠。
但她又不断地述说着作为一个双性恋丈夫的好和善良,包括这段分居的日子,他每天中午仍去她公司接她吃饭,哪怕饭店小妹在她面前打碎一个碗,他也会敏感得跳出来保护她,樊丽说如果他真的不爱她,那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哪个男人会比范做得更好。
走还是留,确实是个两难问题,两道选择题的答案也许都是一场新的悲剧,意味着一个家庭的破裂;留,“断臂山”事件未必就不再发生。
我们把目光拉回到更早的时候,谁就能说这个悲情故事不是可以被制止的呢?当时樊丽已经发现恋爱中的男友有异常的情结,她却对自己如此自信,以为自己的意志和爱可以改变一切,但最后,谁又能拯救谁呢?无论在什么时候,不管多爱或多需要爱,都不要以爱的名义种下苦果,我们应该尊重自然本身、尊重人的天性,我们曾经目睹过河流改道、乱伐树木这些人类破坏自然造成的悲剧,人的天性是造物主的安排,谁也无法改变,请不要去幻想能改变谁、拯救谁,那样,只会搭上自己的幸福。
既然不能更改造物主的安排,或者试着理解,认同对方;或者毅然分手各自重新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