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的篱笆上开满了粉红色的喇叭花。偶尔有蜻蜓轻盈地飞过,在红红的夕阳下,邻居家的阿姨对我说:“盈盈,你看这些喇叭花,多么漂亮,多么可爱,多么像你呀。”
可是,我并不认为自己漂亮,并不认为自己可爱,也并不认为自己是花。
一个瘦小的梳着羊角辫的初中生,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校服,常常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走路,这样一个女生怎么敢轻易拥有“漂亮”、“可爱”这两个词呢。
漂亮的人我是见过的。用少女如花一词来形容邻居家姐姐,大约是不过分的。高挑匀称的身材,柔而黑亮的头发,聪慧而灵活的眸子,无不散射出青春的光芒。在她的面前,我会情不自禁地低下头,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至于可爱,我认为应该属于她的妹妹,那个胖胖的眼睛亮亮的小丫头。她总是在洗小手绢的时候,尖着嗓子唱:“我是美丽的花仙子。”你听听那奶声奶气但无比圆润的声音,再想想她平时像小鸭子一样摇摇摆摆的样子,你就不得不承认,她就是可爱的花仙子。
而我,是与她们不同的。我站在时间的夹缝中,前无遮拦,后无依托。可爱的妹妹既不是我的过去,漂亮的姐姐也不是我的将来。我只是一个相貌平平、长着不黑也不黄头发的黄毛丫头。这一点,不得不令我缩起身子,以免受到别人的注意。妈妈每次总是说:“盈英,把头抬起来,别弯着背,这样不好。”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我依旧低着头走路。我不敢抬头,因为一抬头我就会看见我的。
妈妈总是在烧晚饭时让我去买酱油。其实,除了买酱油,她实在想不出我还能干什么。这样我每次都能在巷子的出口处看见漂亮的邻居姐姐和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孩子。
那时候,他们是手拉着手走着;有时他们是面对面站着。当他们站着的时候,那个男孩子就把双手扶在姐姐的肩上,然后深深地凝视着她,仿佛一辈子也看不够。邻居姐姐则羞红了脸,无论是走着或是站着,她总是那么亭亭玉立。
我总是对自己说“不要看”,可我的眼睛却总是忍不住要看。
看着他们亲密的样子,有时我会很感动,有时我会很嫉妒。感动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大概这就是爱情吧。要知道,爱情在我眼里是一个神圣的名词,我固执地认为爱情只属于年轻人。只要看一看爸爸妈妈吵架的样子,我就认为他们不懂爱情。爱情只属于年轻人,属于那种单纯、无所畏惧、不为世俗所困的情感。
嫉妒的时候,我会溜回院子,把她们家的喇叭花一朵朵地掐碎,掐得满手红红的汁水。我悲哀地想,将来会不会有一个男孩子那么深情地望着我呢?
一天又一天,漂亮姐姐从我身边走过,很自然地摸摸我的头,说一声:“盈盈,回来了?”然后如一只蜻蜓,轻盈地从我身边飞过。在红红的夕阳下,我常常望着她的背影发呆,我常常想,我将来会不会像她一样漂亮?当然,我明白这是痴心妄想,但我控制不住内心的念头。
漂亮姐姐的爱情终于有一天被她妈妈发现了。那是一个细雨斜斜的黄昏,隔壁半开的雕花木窗里传出姐姐断断续续的哭声。我问妈妈:“姐姐怎么了?”妈妈似乎有点幸灾乐祸,她笑了笑:“她早恋了。”顿了顿,她望望我,又说:“早恋不好,会影响学习的,学习是一个学生的主要任务呀。”她以为我不懂,其实我早就不是小孩子,我早就懂了。
我放下筷子,趴在窗台上往外看,可是看不见漂亮姐姐。我只看见小妹妹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用胖乎乎的小手抹眼泪。我只看见墙角粉红色的喇叭花,在雨中哆嗦着。
我虽然没有看见漂亮姐姐,但我可以想象出她的伤心。鲜红的喇叭花就像颤抖的心刺痛了我的眼睛,雨点一滴一滴落在我的心上。我突然真切地感受到一种忧伤正慢慢袭来。
小妹妹是因为姐姐受了委屈,因为骨肉相连而泣。那么我是为了什么忧伤呢?或许是因为目睹了那种美丽的叫***情的东西破碎而忧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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