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振宇:人到三十,必须换个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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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书考学是人生的登天之梯,这个观念打小就在我心里根深蒂固了。我父母特别有先见之明,大概在我三四岁刚记事的时候,他们就天天在我耳朵边念叨,你得先考取个本地最好的中学,这算是中了秀才;然后得考取个大学,这算中了举人;接下来还有进士,现在叫研究生,那时才算踏上整个社会的登天之梯,也就是到了金字塔顶端的小房间。

  但是,你不要以为到这个小房间就完事了,小房间里面还有一个保险箱,它的名字叫博士,打开这个保险箱才算是人上人。可是这个保险箱里面还有一个小珠宝盒子,打开它才叫珠光宝气,它叫博士后。

  前半生,我基本上就是按照父母告诉我的这条路,一步一步往上爬。我们这代人想脱离原来生活的小城市和乡村,除了这一条登天之梯,也没有别的道路可以选择。

  我一直到前年(2011年)才拿到博士文凭。记得那天给我老爹打电话,说我拿到博士文凭了。老爹说:“赶紧送来让我看看!”我给他送去后,老爹拿着那个文凭,老泪纵横地说道:“终于把儿子培养成才了!”

  我站在旁边,觉得他那时候的表情很荒诞,心想:“这东西有这么重要吗?博士现在都快车载斗量了,你干吗还这么重视?”我其他的荣誉、成就,在他眼里好像都不算什么,挣一万块钱也不过是一万块钱,博士文凭才是真才实学的标志。

  其实,不只是老一代人,即使年轻一代也有这样的情结,虽然自己不愿意去读博士,认为太苦。但是如果对方递过来的名片上面印着“Doctor”,不是大夫而是博士,自己还是会肃然起敬。

  现在我们来做一件煞风景的事情,帮大家还原一下如今真实的博士生活,了解一下读书人的旧活法是什么样的。

  先说理工科,理工科博士相对来说处境比较好,但是他们基本的生活状态就是给导师打工——导师接项目,挣银子,几乎把他们当作免费的工人来用,最后给他们仨瓜俩枣。因为毕业证在人家手里掌握着,所以拿到的津贴也相对较少。

  这部分理工科博士生毕业之后,如果是学IT、电信的,华为、腾讯这种大公司可能会要,收入也还不错。但是理工科专业林林总总、多如牛毛,绝大部分博士生毕业后的收入是不尽如人意的。

  普通人对于理工科博士生活的想象,都是穿着白大褂,陪着留白胡子的科学家老爷爷攀登人类科技文明的高峰。可现实并非如此。举例来说,比如学化学的,在毕业前两年,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在实验室里帮导师刷试管,这种体力劳动会占据生活的绝大部分时间。

  再来看文科,真的是比较惨。《罗辑思维》栏目有一个知识策划叫李源,现在在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读硕士。我曾经问他:“你们那儿的博士混得怎么样?”

  “哎哟,好惨,有几个数字可以证明。如果你在我们人民大学读博士,国家每个月给你的补贴,也就是所谓的工资,是800大洋;当然这不算完,如果跟导师做项目,每个月还能拿到800大洋的补助。这1600块钱,就是一个博士能够在人民大学拿到的全部收入。”

  “如果你是博士后呢?会不会好一点儿?因为你岁数也大一点儿嘛,应该挣得多一点儿。”

  “没错,如果你在人民大学读博士后的话,每年要交10000块,学校会返给你30000块,也就是说你每年净得20000块,平均下来每个月的收入不足2000块钱。”

  也有相对来说好一些的,比如北京大学国际发展研究院,也就是林毅夫教授所在的那个学院。那个地方的博士后收入优厚,每个月的收入居然达到了5000大洋!扣掉住宿费1500块,还剩3500块钱。这就是目前博士后最好的生存状态了。但是要知道,如果按部就班地读完全部课程的话,博士后大概都已经32岁了。

  郑也夫先生的《吾国教育病理》一书里有一段分析,说一个男性如果到32岁的时候,还没有为家庭、社会尽到过任何责任,还在拿着微薄的收入,这种人还有什么用?

  这话说得可能有点儿过,但事实就是这样。如果一个人到了30多岁,还没有对家庭和社会承担起任何责任,还抱着一种我要先学习、然后磨刀,磨完刀再去砍柴的心态,恐怕真的是有点儿迟了。

  可能有读者会说,中国古人不是有两句话吗?“磨刀不误砍柴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也许等博士或博士后毕业后就好了。

  其实未必,就拿文科生来说,如果你想到一家报社或者杂志社当记者,就需要先问问总编和社长,他们想要什么样的人?人家才不管你是博士还是博士后呢,就看你能不能写稿子。能写稿子就要,不能写稿子就不要,你的工资收入跟一个硕士甚至本科生都没有太大区别。可是要知道,你的生命在求学的过程中,已经又过去三到四年了,你的投入划算吗?

  也有读者可能会说:“你这个算法太市侩了,总有些人一心向学,就愿意去做一个苦寒的读书人,可不可以?”

  钱钟书先生说得好:“大抵学问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养之事,朝市之显学必成俗学。”有人愿意过苦日子,当然可以。但是,我们来看看那种一心想留校、终身都在做学问的人,是不是可以迈上登天之梯呢?

  我问过李源:“你将来考博士吗?”  “不考不考不考。”  “为什么不考呢?”  “不划算嘛。”  “你是一开始就知道不划算吗?”

  “那倒不是,一开始我真打算这辈子就不挣钱算了,看你们吃香喝辣的,哥们儿就玩学问。大学一年级的时候看到,原来好好学习读完博士可以留校当教师,行,哥们儿就走这条路;大学二年级发现,博士留不了校,博士后才能留校;大学三年级发现,博士后也留不了,需要排队,需要撞机会。”

  你知道李源给我算的账是什么?就是如果你是985、211这种名牌院校的,读完博士后,基本上能够找到的比较好的工作,就是在一个外地的二本高校当教师,留在好学校的可能性非常非常之小。

  《罗辑思维》节目在北京的一个录像地点是建外SOHO,楼下有家小餐馆在招服务生,每月底薪3000元,加上奖金、全勤奖、提成等,干得好的月收入能达到4000元。请注意,这4000元可是包吃包住的,也就是说,一个在餐馆里端盘子的服务员——这个城市最底层的劳动人民的收入,和博士生刚开始能够期望的收入是差不多的。

  难道真的是这个社会不厚待知识分子吗?也不是。过去十年,读书人当中发生过这么几件事。一个研究美学的教授讲三国出了名,他叫易中天;一个研究广播电视媒体的教授讲《论语》出了名,她叫于丹;一个海关的公务员写明史出了名,他叫当年明月。有媒体采访当年明月:“你这么小的年纪,20多岁就写出皇皇七大本明史着作,虽然是通俗版的,你不觉得太容易了吗?很多教授说,有些学问是要穷30年的精力才能开始做的。”

  当年明月就说这么点儿东西还用得着30年?能有多少资料啊?花30年才做完的人,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太笨;第二,他在骗你们呢。

  我不敢说当年明月说得对不对,我也不敢否定所有明史教授的努力,但是至少我们可以从当年明月、于丹、易中天的例子中得到一点启示,就是市场经济下的社会并没亏待读书人。如果你做出了让市场认可的学问,采取了在这个新时代应该采取的存活方式,它就会给你丰厚的利润。

  据说于丹出的第一本书《于丹〈论语〉心得》的利润,是中华书局自新中国成立后挣的所有钱的总和,于丹当然也挣了很多钱。至于当年明月,据他原来的一个同事讲,到现在为止,他因《明朝那些事儿》拿到了上千万的版税。

  所以,你不能说这个社会欺负读书人,正确的结论是:过去的活法不成立了,读书人必须换一个活法。

  摘自《罗辑思维:成大事者不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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