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清明时。对父亲的思念越来越深切。
儿时,我固执地认为峨嵋岭下那个农庄才是我的家,父亲只不过是一个概念化了的称谓。直到上小学,我从外婆家回到父母身边,才渐渐发觉,父亲是一座巍巍挺立的大山。
自幼我腿脚不便,父亲给予了我更多的关爱。记得有一次,父亲刚下夜班,两眼布满血丝,自行车还没停稳当,我就冲着他嚷着要吃冰糕。父亲蹲下身,用满脸钢针般的胡子,亲昵地在我的脸上蹭来蹭去,扎得我直叫喊。看着我的样子,父亲满足地呵呵笑了,起身跨上自行车走了。半天不见父亲回来,母亲数落我不懂事。母亲的话让我惭愧,我一瘸一拐地来到排房前,两眼直盯着宿舍大门外。后来站困了,就坐在地上等。不知过了多久,父亲才缓缓进入我的视线。他一手握着自行车把,一手举着冰糕。直到今天,我还清晰记着那情景。父亲说,尖草坪没有卖冰糕的,他一气骑到解放大楼才买到。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是上世纪70年代我家的真实写照。我们兄弟五人,每人相隔三四岁。在那个人人肚子缺少油水的岁月里,我们兄弟几个胃口出奇得好,一到月底母亲就拎着面袋子到邻居家借面。吃饭时,父亲总钻在厨房,洗洗这,抹抹那,直到我们吃完饭,他才出来。这时的父亲就把锅里的饭一股脑倒在碗里,无论多少,他就吃这些。我不曾记得父亲说过什么。1998年5月8日晚,父亲突发大面积心肌梗塞,二弟搀扶着我,匆匆爬上医院三楼。父亲平静地躺着,鼻孔里插着输氧管,手臂上扎着输液管。见到我,他用责备的语气说:“你腿脚不便,还来干什么?”我鼻子酸酸的,背转过悄悄抹掉噙在眼眶里的泪水。父亲对我的爱,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我身上的弱点,尽管如此,我依然贪婪地想得到父亲这种爱,直到永远。
有一年冬天,小区治安状况不太好。二弟说,有次他晚上从车棚回来,发现身后有人跟随。此后每天晚上,车棚附近就有一位老人手持长长的木棍站立在那儿。阵阵寒风吹拂着他的缕缕白发,皓月当空,那缕白发熠熠生辉,即慈祥又威严。
而今,父亲已乘鹤远去。他手持木棍,矗立在夜色的寒风里,宛如一座雕塑,深深刻在我的脑际,激励着我,去面对任何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