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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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常喜欢吃金针菜。曾经每到仲夏金针菜收获的季节,奶奶总会从老家带一大把来,那时候金针菜蛋花汤就是我的最爱。

金针菜是奶奶在自留地里种的。我每隔几年总会回一趟老家,每次回老家都会到那一小块菜地里去瞧瞧。菜地里长着各种各样的蔬菜,见着熟了的黄瓜,奶奶会摘根给我吃,遇着红红的番茄,奶奶也会拿给我尝尝。然后她会房前屋后地忙着,张罗一桌可口的饭菜。

望着奶奶忙里忙外那高兴的身影,我知道她非常希望我们能多留几天,可我遗憾的是,奶奶在世时,我竟然没在老屋住过一夜,也没有陪过奶奶一宿。那时候,爷爷好赌成性,眼睛看不见了还继续赌,不仅输光了曾祖父留给他的15亩地,还把房子上能拆能卖的都拿去赌了。爷爷去世早,是30岁不到的奶奶把六个孩子拉扯大的。父亲是长子,由于家境不好,他是在条件稍好点的舅舅家长大的,直到17岁跑壮丁才来到镇江。所以,在舅舅眼里,没有儿子的他,我父亲就是他的儿子。于是,我每次随父亲回老家,都是在舅爹爹家过夜。和母亲回老家,则多在外婆家。每次回去,我都能看见奶奶期盼我们在家里多吃上一顿、多待上几天的目光。送别时,奶奶也总会把我们送到村口,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常回家看看。

1982年1月,我要结婚,奶奶却提前几天来到我家,说是胃不舒服,想检查一下。后来,奶奶就一直在我原来居住的那间小屋的那张小床上,几乎没起床。

一天傍晚,奶奶突然说想吃油墩子,我答应了她马上去买。那时,我家住在公园山上,下山到了朝阳楼,那儿没有;回家取了自行车赶到迎江路,也没有;于是,我又骑着自行车来到苏北路上的八号码头附近,终于在路边的一个小摊上发现了油墩子。奶奶吃到我买的油墩子,非常高兴。我心中却一阵酸楚,辛苦操劳了一辈子的奶奶,向工作了多年的孙子要的竟然是几只微不足道的油墩子。

我结婚后,就带着奶奶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她是肺癌,快则半个月,慢则半年。又说,老人家这么大岁数,就别开刀了,会受不了的。于是,明白事理的奶奶向父亲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把她的棺材板和她一起带回去。父亲张罗了几天,终于把她的棺材板和她一同送回了老家去。在回家的路上,老姑父请人在渡船上为奶奶拍了一张照片。这是她一生中唯一一张,也是最后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我至今保留着。回家22天后,老家来了电报,说奶奶去世了。父亲当时就痛哭了一场。

第二天凌晨4点,天下着瓢泼大雨,父亲带着我们全家、三叔全家和在镇江打工的四叔,三代十四口人,顶着风雨赶回老家。过了运河,雨虽然停了,但泥泞的乡间土路仍然一步一滑,赶到奶奶家时已近中午。

老屋只有三间茅屋,又矮又黑,屋里屋外都是人。也就是这一夜,我睡在了奶奶曾经睡过的那张大床上,可是奶奶却不在了。她的墓碑上刻着那个年代中国妇女特有的名字——马戴氏。姑姑说,奶奶临终前想的还是如何不给子女添麻烦。她将子女培养成人,成家立业,尤其是我父亲在上世纪还当选了全国劳模,临终前却依然还在替子女们考虑着,这就是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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