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到冬天,就要戴帽子,先戴的是单帽,到下雪天,再换上皮帽、棉绒帽。上岁数的人则是黑色的“窝窝头”,两边各有一片扇脸,缀着黑色的帽带。
父亲黑衣黑帽,半截黑塔似的,常常捧着水烟袋蹲在门口,我们出来进去,他总是上下打量一番,用他的目光对我们来个全方位扫描。那时,我刚上小学不久,根本不注意自己的穿戴,也不懂什么“仪表”。帽子随便往头上一扣,帽檐歪到哪里了根本不管,棉袄的扣子常常不系,两扇棉对襟左右一裹,夹着两肘,缩着脖子弯着腰,溜着地一路飞跑,即便有时扣扣子,也只扣中间两个,上露胸脯、下露肚脐,棉裤老是提不上来,裤脚擦着地,一路过去,一路烟尘。
这样的情景,总会被父亲拦截。他也不吱声,上前用手把帽檐来一个旋转,然后用力一拉,接着让我把纽扣一个个系好。然后,他会突然把手插在裤带里,往上一提溜,笑着说:“这裤带松得能装下麻包,裤子咋能不往下掉。”他蹲着把我的裤带解开,把裤腰往上一提,我立马两脚腾空,在地上蹲两下,紧紧系好,我感觉腰杆一下挺直了,仿佛高了许多。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父亲说:“你已是个学生,得有个学生样儿,学会穿衣戴帽是起码的要求,帽子要端正,衣着要整齐,缩脖子耷拉脑袋的,再好的衣服也穿不出精气神儿,歪戴帽子斜瞪眼,看着也像二流子,也不怕人笑话?以后多在镜前照一照,有个人样再出门!”
那时,父亲说的“人样”我并不太懂,但我知道,我首先得把衣服穿出个样来。
每逢过年,村里要演大戏。有一年过年,父亲领我去看戏,演的是曲剧《卷席筒》,那个歪戴官帽的县官一出场,父亲就对我说:“看见没,这是个赃官,瞧他的帽子歪到哪里去了。”等到曹宝山出场时,正冠、端袍,父亲又说:“这是个清官,一招一式都端正着呢。”虽然这是戏剧艺术,但父亲那种观其外表、察知其里的观人经,让我懂得了其中的一些道理。
正衣冠,是对自身仪表的要求,也是对他人的尊重,同时也是一个人内心气质的外在体现。镜前片刻,可以观身,可以问心,衣端正,更要心端正、人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