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儿时闰月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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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似水,日月如梭,转眼到了新年的早春二月。撕去旧章,揭开新页,赫然发现今岁又是闰月年。这意味着这个农历之年又比往年多一月,生命之旅长一程,缸中大米蚀一斗。

细看日历,却是闰二月。这使我想起远去的乡村岁月,想起乡间古老的民谣:玩正月,混二月,巴巴拮拮过三月。这是旧时乡村的人们一年之际度早春的真实写照。农历正月是新年,一年只为这一刻。初一到十五为年头,人们总是沉浸在过年的氛围里。十五以后依然有年的余货,有年的韵味,尤其是人们穿着新衣裳,说着吉祥话,过着好日子。老家沿袭新年拜娘亲:一挂肉一盘面,娘儿几个巅咚巅,外婆舅舅家混几天。那是说旧时的乡村,不变的拜年风俗,简单而又具娘亲般的人情味。而此时又值春天未到寒气未消,农事尚未展开,新衣在身的人们,依然乘此机会走亲访友,串门唠嗑拉家常,不知不觉中正月的日子就过去了。

而二月呢,年的氛围早已过去,日子也就不那么好玩了。过年的余货蚕食得差不多了,天气已经和暖,紧张的农事活动逐步展开。而此时的人们虽然饭量大增,但凭着过年的老底子,依然可以逍遥自在混过去。而到三月里,米缸逐步见底,粮食趋于紧张。此时正是三春头上,麦苗尚在旺长,陈粮已经告罄,正是青黄不接。而这段时间,便只能巴巴结结过日子了。正常年份尚可将就过去,而一旦遇到闰月之年便捉襟见肘,日子很不好过。

当然,这是大人们忧愁的事,而对我们孩童来说,遇到闰月的年份,不会也不知道操这份闲心思,但我们也自然别有滋味在心头,那就是陡然多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显得特别长。尤其是新年之初遇闰月,意味着所有与我们期盼的四时八节都会因之而顺延,比如立夏比斗蛋,比如端午裹粽子,比如中秋吃月饼,比如腊月腊八粥,以至于下一个过大年等等,都是那么的漫长。

回望童年,那时的日子有点苦,除了粗茶淡饭,就是瓜果蔬菜。当然,能吃到粗茶淡饭、瓜果蔬菜已经不错了。在这平凡的日子中,常常盼望那些有吃有玩的时令节日早到来,在甘苦的岁月中可以享受一年一度难得的熟蛋、粽子、月饼和果子等等。逢到闰月年,望眼欲穿盼节令的兄弟姊妹们,总是傻傻地问父母,今年立夏怎么这样长啊,中秋怎么这样久啊。父母总是埋怨说,今年有闰月,会比往年多过一个月。

其实,父母更比我们急。乡村人过日子认农历,平地里陡增一个月,粮食就要多一担。平素总是按月精打细算,往往算到日子算到时。而陡然多了一个月,无疑就多了一份口粮,多了一份支出。粮从哪里补,钱从哪里来,都是父母操心的大事情。在那个按劳分配按人定粮的年代,大人小孩的口粮标准差别很大,即使男孩女孩已经人高树大,但尚在读书未到荷锄劳动之时,未到成为正规劳动力的时候,依然是按孩子的标准分配粮食。这对孩子多的家庭,特别是读书孩子多的家庭来说,口粮就显得非常紧张。我家情况就是如此。尤其是三年自然灾害那段困难时期的闰月之年,常常是三顿并作两顿吃,常常是上学饿得眼发花。因此,每到闰月之年便顾虑粮食顾虑肚皮,直到袁隆平的杂交水稻试验成功,粮食高产稳产,经济状况好转,才一日三顿吃饱肚皮。

印象最深的是1963年,我已过了八岁生日。那年是闰四月,农历正是二月底三月头上,又是三年自然灾害后的恢复期,全家五六口,开灶一锅粥,越喝量越大。而粮食却依然紧张,加之春上闰月,日天又长,青黄不接,日子实在难熬。父亲为此带我跟邻居们去上海舅舅家,一来好省些粮食给母亲和弟妹们,二来求助有稳定工资收入的大舅舅。在舅舅家一连住了好几天,临回来时舅舅又给父亲钞票和粮票,全家才得以度过那个“节外生枝”的三春闰月。时世虽已过去几十年,舅舅已作古十几年,父亲亦已远去近十年,但每当母亲提起这段三春闰月间的往事,便勾起我早已收藏记忆中的亲情之爱。

闰月是农历的自然调节,每隔两三年便有一个闰月,这跟阳历的长短没有关系。但人们的思维却感觉闰月的年份特别长,这与过惯农历十二个月的定势思维有关系,孩提时代尤其如此。而当韶华逝去花甲冠顶的今天,早已饱食终日衣着无忧,更不在意什么立夏、端午、中秋和过年的那些特殊节日了。此时只觉时光过的太快,一晃又是一年复始。而此时再遇闰月之年,已经视为常态,心定如水,这时的孩子们也没有闰月好过不好过的概念了。

现在看闰月,无论闰在春夏秋冬,或是闰在温暑爽寒,都会视为延长一年中的某个时段,沉淀生命中的含金积蕴,是岁月对人间的一种馈赠,故而觉得闰月何尝不是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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