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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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走了,在这个悲伤的六月,去了遥远的天国。

那晚凌晨三时许,酣甜的睡梦中,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姐姐声音急切地说:“妈突然病重了!”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母亲上午才出院,在医院医治了一个星期,经过输血、输液、吃药治疗,虚弱无力的身体大有好转,能下床走路了,中午回到姐姐家,还吃了一碗瘦肉粥。当时我还劝慰母亲放宽心态,待她病情痊愈,带她去莲花湖新区游玩,看看孙儿刚刚装修的一套新房。母亲顿时喜笑颜开,连连颔首答应。怎么突然病情就加重呢?

在黯黑的夜晚,我携妻穿过滨水公园,迈着匆匆的脚步,跨进了仙鹤路姐姐的家中,直奔母亲睡的里屋。姐姐家租住的底楼,清水墙,即便大瓦数的灯光,仍照不透黑夜的昏暗。母亲蜷缩在床上,盖着一床薄被面,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声,心里似有郁痰积压,只是已无力咳出来。那种声音我从未听到过,叫人惴惴不安。我哽咽着喊母亲:妈!你这是怎么了?母亲昏昏欲睡,神志还算清醒,微微点头。我拿着一盒牛奶喂她,只“咕咕”喝了几口,便又昏睡过去,嘴里又传出那种“咕噜咕噜”的声音。稍后,妻子又拿着牛奶喂她,喝了两口,便说“不喝了”。这是母亲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姐姐拨通了三个弟弟的电话。凌晨四时多,三个弟弟从乡下赶往城里,着急地大声喊着母亲,只听到那“咕噜咕噜”怪怪的声音,不见她说一声话。凌晨的夏夜,城市尚在静谧的睡梦中,几兄妹焦急万分,又束手无策。姐姐想起了小区诊所的王医生,电话喊他过来为母亲诊断病情。待王医生凌晨五时多赶过来,天已大亮,他拿出听诊器一诊询,表情凝重地摇摇头,说母亲的气息很微弱,赶快找车拉回去,不然就拉不回家了。

以老家多年的习俗,活着的人才能回家,死后是不能进屋的。我和三弟将母亲抬进了二弟开来的小车上,我对母亲说:妈!我们回家!那一刻,我强忍着泪水,带着她的几件冬夏换洗衣裳,随小车风驰电擎般开回了老家。母亲劳累一生,年轻时修缮的三间房屋分给了三弟,在风雨中荒废多年,门扉几近倾圮,早已无法居住,只好安放在我的两间砖房里。

母亲平躺在床上,嘴里仍旧发出那种“咕噜咕噜”怪怪的声音。乡邻们大多赶来了,都说一向健康的母亲,怎么一下就病倒了?二弟建议说,母亲已到了病危的时候,我们四兄弟,每三天轮流服侍。妹妹赶来了,拿着一盒牛奶,问母亲喝不喝,她只是微微摇头。三弟媳带着儿子晨阳赶来了,晨阳拉着她的手,一声声喊叫“婆婆! 婆婆!”听不到她的回音。晨阳性情乖巧,读书成绩也好,母亲最喜欢他了。此时的母亲,神志已经陷入不清了。

我和妹婿扶着母亲坐在椅子上。不待多时,母亲嘴里那种“咕噜咕噜”怪怪的声音,突然间加大了,仿佛一部机器发出最后的轰鸣,几十秒钟之后又戛然停息下来,一双眼睛吓人地转动着,嘴巴痛苦地扭动了几下,陡然垂下了头颅,倒在了妹婿的怀中。我们不相信母亲就这样走了,二弟用手试探她的鼻翼,已经没有了气息。

母亲出生于解放前,小时候家境贫寒,和父亲结婚后,生养了我们兄妹六人。七十年代中期,旱象严重,收成锐减,粮食总是不够吃,家里经常揭不开锅,哪怕吃了上顿找下顿,母亲仍以一颗坚强的心,支撑着全家,把我们兄妹拉扯成人。勤劳的母亲和父亲一道,起早摸黑在生产队劳作,还喂养了一头大水牛挣工分,到年底还是补钱户。父亲不时发出气馁的叹息,母亲则信心满满,看到一大屋的儿女们,对未来充满了无限希望。

母亲对我们管教严厉,偏信“黄荆棍下出好人”,动辄以棍棒教育,从小我们兄妹都惧怕她。但母亲又有一颗仁慈之心,即便是在生活困苦的日子,隔几天煮一顿大米饭,也要让我们吃饱穿暖。每每新年临近,都要为几兄妹缝制一件新衣,让我们过一个快乐的新年。尽管母亲性格刚毅,但她有一颗悲悯的心。前些年,不时有人流落到村里,她施以一碗稻米,或是一碗米饭,慷慨施舍他人。那年在小街上,一个外地人流浪街头,欲卖掉一床旧棉被回家做路费,母亲掏出身上仅有的5元钱送给他,那人对她千恩万谢。母亲时常教育我们说:逢善莫欺,遇恶不怕,难处好救人。或许是母亲的谆谆教诲,几兄妹对家风的耳濡目染,以至于我们长大后,秉承她正直善良的性格,成就了各自的事业。

自父亲过世后,母亲自食其力劳作,一次不慎跌了筋斗,吃了几年“转转饭”,便住在城里的姐姐家,我们四兄弟担负生活费。母亲长时间住在城里,牵挂着老家的一草一木,无论城里千好万好,也不是她最终的归属。在去年的一次午睡中,她发出一声梦呓:我要回杨家湾哪!这是母亲心里最真切的期望,更是她愁绪压抑的一声呼唤。

母亲,我们回家了!静静长眠中的母亲,你是否知晓回到了老家?在我的潜意识里,母亲还要多活些年,没想到她走得这样快,遗憾在她生前,没有带她回老家看最后一眼。母亲安详地躺在黑漆棺木里,当要合上棺木的那一刻,我久久地凝视着她的遗容,从此我们母子阴阳两隔,这一别将是永远!祈祷母亲,你走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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