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为已洞察人生的洋子至此就又有了新的爱恋,他爱上了睡眠。
这种爱恋对于洋子的好处多多。
一者爱得主动且安全,绝不会使感情受伤;二者可以白日做梦,时常可以获得现实中难寻的意外的惊喜;其三则是长睡可以使人晕头转向,糊糊涂涂,无需喝酒,忘忧的疗效却远胜于酒,且不伤肝利于养生。
洋子家里有十几亩田,农活不少,但洋子却很少下田,每当他想到将要和那些连屈原老舍都不知道的村人一起挥舞镰刀和锄头,每当他想到他所喝的那些墨水都将化作汗珠滚落在土疙瘩里,每当他看到其他的人娴熟地干着农活而自己却笨手笨脚时,他便陷入了深深的羞耻和迷茫之中。
父亲却从不去责怪这个“不务正业”的儿子,这位总是衣衫褴褛的如牛马般勤苦的父亲早已过早地衰老,在他的肩上,扛着一家五口的重担。
子承父业,按常例,已成年的洋子应该可以接过父亲肩上的那副担子了,可父亲却很少给洋子——三个孩子中唯一儿子以压力,他几乎包揽了家里的所有重活累活,他常以儿子为自己的骄傲,虽然儿子并没有考上大学,但在村上到处大字不识一个的人,高中生能有几个,这在古代最起码算得上个秀才了吧!
想到此,父亲的目光落在了正在昏睡的头发蓬乱的儿子脸上,心里却涌出一阵内疚,真是糊涂了,儿子大了,毕业也一年多了,早应该为秀才找一个秀才娘子了啊!
1996年农历的八月十三,洋子理了发、刮了胡子、一件新衬衫塞在了人造革裤带里,脚上还穿了一双新买的白球鞋。洋子还到隔壁二婶家借了一辆八成新的自行车,洋子一甩腿便跨上了车,车后还坐着三婶——一位能说会道的热心人,父亲和母亲站在路口,笑眯眯地看着洋子远去的车影。
三婶路上不停地唠叨着,对洋子进行了满满一程的教导,都是与相亲有关的常识,洋子不住地应着声,心中却觉得好笑又觉得有趣又觉得无聊,那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怪怪的感觉。
洋子在三婶的指引下,将车停在了离家十里多路的一个集市上,这是本地青年男女相亲的首选地点。
洋子和三婶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了一个鱼摊边,老板的大声吆喝叫卖声招来了一群群顾客的光顾,那一阵阵的腥臭味也招来了一阵阵的肥大的绿头苍蝇。洋子捏着鼻子,皱着眉头忍受着,因为这次相亲活动的另一主角——林子将在数分钟后在这里出现。
嗡嗡,一只苍蝇竟顺路歇息在了洋子的左耳边上,洋子痒得很,忙伸手去赶这大胆之蝇,苍蝇从耳边飞了,三婶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洋子,别愣神了,把头发压压,林子来了,对人可都要有个称呼,客气些啊!”
洋子从没经历过这阵势,不禁有点紧张起来,一抬头,只见在面前的十来米处竟站了四五个女人,其中一个约五十岁左右的年纪,穿了一身黄军装,其余的四个则都是二十来岁的样子,可哪一个是林子呢?
洋子更慌乱起来,忙用求助的目光看着三婶。三婶却一边用手拉着洋子笑着往前迎,一边偷偷地对洋子说:“中间那穿红格子褂子、扎一个粗辫子的就是林子。”洋子只觉得瞬间已来到了女人们面前,十只女人的眼睛如手电筒般向他照射过来,刺得他发晕。
紧张的洋子忘了自己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一切都按照三婶的要求机械地进行着。得了空暇,定下神的洋子认真地狠狠地偷窥了林子,而林子呢,也正在目光闪躲地瞟着他。
黄黄的头发,黑黑的脸,粗粗的腿,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农家姑娘——林子。
洋子忽然感到浑身没了劲,眼前竟忽然闪现出青子的大大的眼睛、白皙的脸来。
回来的路上,三婶问了洋子许多,洋子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着。
刚到家,洋子就爬上了床,紧盯着屋顶发愣。洋子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又想起青子了呢?
原创:咖啡咖啡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