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你囚禁的鸟,已经忘了天有多高,如果离开你给我的小小城堡,不知还有谁能依靠。
我是被你囚禁的鸟,得到的爱越来越少,看着你在别人眼中燃烧,我却得不到一个拥抱……”
推门而入,如月在做饭,手机里张宇在拼命嘶吼。我换好鞋子,径直走到桌前,边夹了口菜边问:
“谁囚禁了我的仙子?告诉我,我去废了他!”
“又不正经!土豆丝味道咋样?”
“一个字,棒!又香又脆,百吃不厌!”
“嗯,可以开饭了,吃饱了好回家。”
“又不留我,心都碎了,哼!”
如月笑了笑,没有言语。
盛夏的空气总是暖烘烘的,充满了暧昧,让人体细胞不自觉膨胀。两旁的路灯在车窗里一闪而过,远处渐渐逼近的霓虹灯闪闪烁烁,似在召唤:罪恶吧,解救你禁锢的灵魂!我不由得心花怒放,脑海里闪着一个名字,文姝,这个小妞又妖又骚,今儿朝我电了几次,应该有点意思,去她那坐坐吧。
2
“喂,月儿,今天有事,不来吃饭了,你吃吧,别等我了,乖!”
挂了电话,去车库开车,一抬头,就看见我的小妖精文姝朝我款款走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要释放罪恶,就该为她收购的虚荣买单。倒是如月,天天去蹭吃,菜烧得又香又可口,臭袜子洗得又白又亮,却从不提任何要求。唉,就是太冷,不解风情,总把我晾着,让人火烧火燎地难受。已有几日没去吃她烧的土豆丝了,打发了这个小妖精就去看看她吧。
饭菜未动,却已凉。
如月正捧着书盘坐在床上看得津津有味。
“怎么还没吃?都九点了!”我语气里分明有责备。
“陈墨,你知道张爱玲和胡兰成的故事吗?”
如月合上书问我,好似压根就没听到我说话。
热好饭菜,如月乖乖地下床扒了几口,就又折回床上看书去了。热过的土豆丝不再酥脆,已然不是我所熟悉的味道。心突然一疼,啊,我把如月的味道弄丢了吗?她还在看书,神情凝滞,好似比那个失恋的张爱玲还要痛苦。
收拾好碗筷,为她泡了杯茶。这些琐事一直是她在做,她总会在我放下筷子的时候,递上一杯清香的热茶,然后埋头刷碗,还不忘嘀咕一句:“喝完了就回家去!”
我从身后环抱着她,她没有推脱,依旧沉浸在书里,时间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样的时刻多么美好,没有工作上的疲惫,没有家庭里的争吵,也没有情人的无理取闹。胡兰成许诺的“岁月静好”至少是真心的,这安安静静多好?可是,这个有着淡淡香味的女子到底在想什么?我能感觉到她的快乐,一如我能感觉到她的忧伤。
她忧伤什么呢?是在怨我这几日不来吗?还是因为我没来让她有点失落?
“月儿,我们结婚好吗?”我可以像党保证,这是我此刻的心里话。
“不急,等你把风景看透了再结不迟。”如月笑了,俏皮地望了望我。
“我是认真的。”
“不早了,你该回去睡了。”
也许每一个男子都有过这样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张爱玲
3
满目萧瑟,已是深秋。人生与草木都是如此,你还没有准备好如何开始,如何惊天动地叱咤风云,岁月却满不在乎地撂一句:“嘿,打烊了,该收场了!”
如月已做好了饭,正在窗台上侍弄她的菊花。百花凋零,只有它们开得热火朝天。吐着蕊,荡着香,犹如如月,不与尘俗争艳,只与秋风斗寒。冷着,傲着,一个人独自演绎着精彩。谁也不在她的眼里,谁也走不进她的心里,包括我,有时也倍觉自己的陌生。
“月儿,我要出门几天,儿子吵着想去香山看枫叶。”
“嗯,大概几天?”
“多则五六天,少则三两天。”
“嗯,知道了。”
“别看张爱玲了,那女人命不好。”
“嗯。”
“月儿,你爱我吗?”我可以再次向党保证,这是我此刻最关心最在乎的回答。
“喝了茶就回家去。”如月朝我翻了个白眼,却没掩住嘴角的笑,浅浅的,却是那么迷人,让我有点癫狂。
去跟文姝吱一声吧,这个小主不好伺候,万一责怪,上天入地都哄不好。
还没敲门,就听到里面沉重的喘息声,男人的。
我撒腿就跑,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恶心、肮脏不堪。
每个人都活得那么虚伪,都有着自己的目的,激情一过,就露出狰狞的面孔。只有如月,活得真实,也活得孤独,也没人能比得上她对我的真。嗯,去给她买床被子吧,都深秋了,还盖着夏天的薄毯。薄毯?我的心一咯噔,她刚刚吃饭时说,张爱玲死时裹着薄毯。买好了被子,我飞一般地驶向如月的出租房。她还没睡,还在侍弄着菊花。我轻轻吁了口气。灯光昏黄,摇摇欲坠,她的影子倾斜在地板上,显得那么单薄,那么凄凉,那么让我心生忧怜。
4
儿子蹦蹦跳跳,老婆娉娉婷婷,眼前的枫林鲜艳夺目,如汨汩流淌的血。
我又想到了如月。
这几个月总觉得她怪怪的,对我心不在焉,没了以前的热情,没了以前的朝气,冷冷的,却又茫然不知到底哪里不对劲,且有不祥的预感。
“喂,月儿,你在干嘛?”
“在唱歌。”如月显得有点亢奋,那头声音很嘈杂,隐约是在播放《囚鸟》。
“你在哪?”
“在你隔壁!咯,咯,咯。”
“什么?”
“逗你的,在家呢!”
可我分明觉得她不在家,她家那么安静,冷清得连飞蛾扑翅的声音都能听到。
我竟莫名地担心起来。
第二晚再打,无人接听。
第三晚,无人接听。
我六窍生烟,彻夜未眠,一早就买票返回了城市。
5
“哟,这不是陈经理吗?”文姝挽着胖总的胳膊向我走近。
“陈经理,你咋这样寒酸,只点一盘土豆丝呀?”文姝笑得花枝乱颤。
“总经理,你还不知道吧?陈经理几天前演了一出‘抛妻弃子会美人’,结果美人不见,妻子大闹公司,陈经理现在净身出户了!不过陈经理,你也别难过,你那老婆,留在身边也相当可怕,太会演戏了,跟真的似的!”
全世界都在笑,都可以笑,只有我的忧伤逆流成河。菊花还在静静地开着。房内的什物也都安安静静地各自躺在各自的位置。只是,不见了如月。
谁能告诉我,我的如月去了哪里?她为何不听电话?为何不乖乖地在家给我洗衣做饭?为何不再侍弄她的菊花?她说过,等我把风景看透了她就嫁给我。
突然想起文姝那句嘲讽的话“你老婆太可怕,太会演戏了”,是什么意思?
“你老婆劝她离开,她不屑,便把你儿子拉了去,小家伙张口就哭我要爸爸,我要爸爸,她才同意离开的。据我所知,劝了不止一次,连你我的事她都告诉她了。陈经理,你离与不离,你老婆都是赢家呀!”
我现在只想知道,我的如月在哪?“我在你隔壁,咯,咯,咯。”耳边响起如月的笑声。
我想,我快要疯了。
6
我在天上,衔着月光,散开寂寞的长发,如同释放囚禁的渴望。
爱人,为何你不明白,我是如水的月亮!不慕朝露,不逐斜阳,我只在灯火亮起的时候,临水浣纱,凭风梳妆。
爱人,为何你不知道,我是你隔壁的月亮,照你清容,共你情长,在你沉睡的时候,费尽思量!我说关关雎鸠,你念蒹葭苍苍,我们的爱情,住错了地方……
浑浑噩噩中,我从梦里醒来。晚秋的半夜,清风竟然这么清凉,轻轻吹动着帘子,犹如如月刚刚在梦里对我念着的小诗。月亮明晃晃的,泊在天心,淡蓝色的光洒在窗台上,也洒在了我的脸上,而如月,却不在我的身边。
菊花不再葳蕤,耷拉着脑袋,没有了精神,犹如此时的我。床边躺着张爱玲的书,那是如月离开前爱不释手的一本。随手翻开,泪水便瞬间决堤: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够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张爱玲
我的如月也萎谢了!
她死了,在香山,在我隔壁的房间,裹着我买给她的丝被……
作者简介:
蝶儿,本名胡洪华,江南女子,酷爱文字,喜欢读书听歌,于安静处喂养灵魂,于尘嚣外独抱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