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蓉:我的金兴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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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喜欢把金兴市场称为金兴街,因为它斜抹调角的纵长,就像一条巷道。中间一条板油路,两边是相连如墙一样的二层楼房。它不是正房,也不是正东正西房,如果把小城比喻成一块方手帕,它就是方手帕中间斜斜的划了一道口子,它是自己脱离城规的街道。

  住在这样的楼房里冬天冷夏天热。没有暖气没有天然气,人们靠烧蜂窝煤取暖。人们的衣食住行都与生态等级有关。

  我已经在这里生活十几年了。曾经把它写进一篇散文《异乡生活》里。那时对这条街的脏乱差是既无奈又离不开。后来,它终于被关注,把坑洼不平、灰尘暴起的路修得即干净又平坦,来了清洁工照护,也终于像个人居之地。

  最近却忽然听说它要被拆迁了,住在这条街上的人们当然揣着各种心态,但大多数人家还是有点慌乱的。毕竟,它的敞旷接地气又花费低最能暖弱温贫。

  这里的原始住户已经像凤凰一样飞向高亮处。留下来的,有的成了新房主。有的是别处的被拆迁户,暂时来租住的。还有一些是外来户买不起房长期租住的。这里房租便宜,又能做点养命的小生意。我是这条街的老租户,我在这条街已经住成铁打的,流水的是芳邻。

  面临拆迁我说不清自己的喜忧,第一反应是想把它的影像永久留下来。

  然后就去看屋后的苦楝树,不舍她的芬芳,终于狠心折下一大枝回屋,拍个照片发在朋友圈里,挺矫情的说“我刚刚做了坏事却偷来满室清香”。这样矫情着就真的把情绪调到静婉处,柔软的恋起这条街的好来。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不管生态如何,却都是热爱生活的,他们可以简单的把门前打理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凭着自己的喜好种梧桐树、石榴树、苦楝树、香椿树,还有蔷薇花月季花,还有个人家干脆摆满一橱窗的盆栽,各色各样的鲜花常惹得街上的行人驻足观赏…...

  这里虽然房屋不美,空间有限,生活简略,但也是四季有景色,足可以给人生注入蓬勃的生机。

  春来梧桐开花,紫气含香,整个一条街都氤氲着微微的香气。夏天苦楝开花也是紫气盈盈,芬芳潜送,在这空气质量不省心的年代,却能充分仰赖她们晕养一阵肺腑。

  夏末秋初,石榴又开出满树金红,石榴花虽香气浅淡,但花蒂后缀着点点青果愈渐长成希望,与那些丝瓜北瓜柿子一起总会给人带来生的美好。

  邻里之间不管怎样流水换岗,只要一住下就都相熟相亲,取东借西非常随意自在。每天可以三三两两立在门口聊家常,要去谁家也无需顾虑,推门而入。把外面的大世界浓缩在这一条街上,也是天南地北全知,五花八门共享。

  这许多年里,每赶上雨天,总会有邻里留我饭食。或对门或隔壁或隔着两三家,一个电话过来,像招呼自家人吃饭一样,下雨呢,不要回去了,发了包子或炖着白条,或烀了玉米棒子或煮着红薯……邻里所有种植的瓜果,所有新鲜的食物我都经常得以分享。

  这里保留着小城最后的亲邻氛围。所以,面临拆迁,都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愫在心里盘结。如果有一天把这亲暖的气韵冲散开,这辈子恐怕也再难聚拢了。

  金兴街应该说是我心灵成长的地方,我的饭碗里盛着市井人心的喜怒哀乐,盛着世态炎凉下的悲欢离合。帮助别人的同时一直在成就着我自己。在成就中让我认识世界的同时也懂得了法道至理、人心本性……

  如此一念,对这条街我充满了感恩。它有一间屋曾经做为我生活的容器,不仅仅承载了我十几年的生命,也已经成为我走向心性修行的道场。它是我与朋友们相聚清谈的茶室,是我与咨询者同恤人生的温馨小港。这里注满我的气韵和精神。

  前些日子去外地参加一个文学活动,回来时得到当地作家的帮助,在分手时礼貌性的邀请他来高唐玩,对他说在高唐我没什么名气,但如果你能找到一个叫金兴街的地方,一问我的名字可能会找到。

  是的,金兴街里有一扇门上写着我的名字,我就坐在那扇门里生活悟道修为。

  我在这里的生活还没有完,这条街却要完成了它曾经作为一个市场的使命。它会消失在小城这个夏季的改造中,而我的记忆里却要永久保存着它所有美好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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