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素颜青衣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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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一个有些春寒料峭的日子去怀念一个有着瑟瑟秋风的日子,会不会就算是伤春悲秋了?对于鳯魂青衣这个名字的来由倒是有着一些不大不小的故事,想来无非是自怜自艾的一种说辞,却还是要尽量贴些色彩给与自己。毕竟是有些虚荣在蠢蠢的作怪。一个从儿时便听着一个老家伙耳提面命哼着咿咿呀呀的青词,及至大了些,在至今看来依旧有些阅读市场的书刊上发表过几篇不疼不痒,无关风月的酸腐文字,且顺手取个意为斐然一笑,凤舞九天的让自己都笑掉,更会酸掉大牙的笔名,但终归再是无情浪荡的人,心里也是有着一片不露于人前的柔软,至于青衣,那是和一个一旦听到老家伙的咿咿呀呀的青词,就会骂上一句你个老东西,性烈如火,又极其护犊子的老妪有关。至此,你不得不说:站在这块土地上,你不得不承认沉默是最无法承认的情绪。想着,一切的过往的云烟,都是由不得你自己主宰。而一切故事,也都由不得你自己肆意涂鸦。或是每个人,都想为了一场精彩活着,只是,无法决定那些后来的回忆。或是辉煌。或是,废弃在荒冢下,或忘记,或唾弃,或不明就里的被评判。也罢,人如此,历史也是,留下后论随他去!但仍需勇敢,因为若要念念不忘,需要很多坚强...

  三十六年前,北国一个依山傍水的山村里,被白山黑水孕育出一身泼辣的罗氏女子怀抱着一个婴儿,就那么决绝的站在西风落叶里,指着老李家的那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和给他生了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带把的种的女子说:这孩子你们这当妈当爹的不要,不养,那我这当姥姥的要,我养!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一把屎一把尿我也不至于再带出个狼崽子来。转身决然离去。刚烈如斯,掷地有声。

  罗氏嘴里喊了一辈子的老东西的老朱头就这么着的开始有了一个小跟屁虫,或是传统的重男轻女、又或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缘,再或是老来得了这么一个虽说是女儿生的崽子,但不像儿子接二连三的把自己媳妇肚子弄大,却都是给别人做嫁妆的弄瓦货色的缘故,越发的宠溺着这个小兔羔子,还在咿呀学语,为老不尊的老朱头就敢背着老太婆灌那小子60度的烧刀子、据后来一次醉后胡言乱语,这年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给人看病不如给一头畜生看病而改行做了兽医不再给人看病的老朱头说,为这,他和那个泼辣到极致的老太婆狠狠的干了一架,至于结果,自是遭到已是4、5岁光景就成为的整个古城屯小霸王的虎羔子的嘲笑和无视,转头继续祸害老朱头的胡子,害的老朱头连连骂道:这就是吃完就走的狗啊,古人诚不欺我!只是骂归骂,老朱头依旧在自己的泼辣婆娘的淫威下或被动或主动的宠着无法无天的小崽子,争取惯着这小子再上一层楼。于是乎,老朱头的白瓷酒瓶、紫沙茶壶、一本本线装发黄的书,接二连三的遭了毒手。间或,老朱头勃然大怒,手持扫帚满屯子的追杀那个小阎王,而老朱头的爱妻罗氏就手持擀面杖在后面满世界追杀正在满世界追杀自己宝贝兔崽子的老朱头,且追且骂。那儿童就越发的有了持仗,颇有了些横行无忌的风采。这光景显然成就了这个颇有些景致的小村庄最是亮丽的一道风景。除却老朱头的悲惨遭遇,更遑论村子里的其他人家,谁还没有个捧在手心里的娃?只是村子里有句不成文的话,歪戴帽子反穿鞋,谁也不敢动老朱家的李少爷!倒不是怕了小虎羔子的造反,毕竟屁点大的顽童而已,只是扛不住罗氏一把菜刀村里横的狠辣作风,就算是自己家里烟囱被堵了,窗户被砸了,也无可奈何的忍心吞了声;若是打将上门去,在罗氏持或菜刀或擀面杖的凛凛威风下,也不得不做鸟兽散去,暗地里骂上一句,这个小瘪犊子咋就这么造孽呢?

  有时候孩子也难得的安*坐在正在做针线活的罗氏旁边,一边托腮望着罗氏已满是皱纹的脸,一边自豪的说:今个村子里的那些小瘪三又说我姓李,不是老朱家的孩子,还说你不是我妈。我就和他们狠狠的干了一架,哼,敢说我不是老朱家的孩子,敢说我不是你生的人,我非打死他们不可!罗氏就会扭过头,一边用嘴允吸着失神被针扎出血的手指,一边擦拭着眼睛,然后扭头微笑着,摸着孩子的头,慈祥的说,乖,真是我的好孩子,就是老朱家的种呢!再然后会抬头望向窗外,长长的叹出一口浊气。

  据说祖上跟朱元璋八竿子或者十八杆子才能扯上一点关系的老朱头是整个村子最有文化的人,只是,在一个只认种地长庄稼,咬文嚼字又不能当饭吃的土老帽儿村子里,老朱头常是嗟叹道人生寂寞如雪崩啊!大概是熬不得太过于平凡的日子了,便许了诸般好处给那个吃完就走的狗崽子祸害。于是也偶尔会看到,一老一少在村子的小河边,不久就会传来清澈的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的童音;再就是自家院子的老柳树下,祖孙两个人一起哼哼唧唧哼着我本是卧龙岗上的散淡人,偶尔再蹦出一句我坐在城门上观山景的不着边际的词来;每每如此,罗姓女子若是清闲了,就倚在门口含笑的望着那一老一少。若是正在忙碌,就越发的忙的欢快了,嘴角还会不为人察觉的微微上翘...

  再后来,老朱头死了,那个七岁的孩子不知道老朱头会不会在那面能找到他经常自言自语的咱老朱家也出过皇族哩的贵族亲戚?只是在参加老朱头葬礼上的七大姑八大姨中唯独一个没掉一滴眼泪的孩子,另一个不哭的是紧紧把他抱在怀里的罗氏。只是晚上守棺的时候,这孩子一直跪在那里,直至昏厥,然后被一同守棺的罗氏轻轻拭掉缓缓流出孩子紧闭的双目中的两行泪...

  再然后的一年后,那个几年前离婚跑去北大荒又娶了一个婆娘,终于给他生了个儿子的老朱家的长子回来了,就在那天半夜的时候,躺在罗氏怀里睡觉的小兔羔子迷迷糊糊地的听到那个非逼着自己叫他舅舅,自己却从来没叫过一声舅舅的人对罗氏说:我这次回来是接您跟我走的,再然后他就听到罗氏呜咽的哭着,越发的把他抱得紧紧的,一直的哭着,好像一直抱他抱到了天亮,也好像是一直哭到了天亮...

  接下来的日子,小兔羔子再是没心没肺的无法无天中,也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平常,直到某一天,罗氏带他来到了一个小院子,他紧紧的抓着罗氏的衣襟倔强的不肯进去,他是知道那里住着两个人的,就是村里那些小瘪三经常说的那才是他爸是她妈的两个人住在里面,罗氏柔声的说,孩儿你乖,你在这待会,一会我就接你回去啊,他不肯,她再劝,他还是不肯,她还是劝。后来那屋子里面出来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说,妈你走吧,放心吧。那男人不说话,只是走过来强硬的拉开他,任凭他哭喊打闹,只是大手越发有力的抓住他。罗氏突然间就声嘶力竭的大哭起来,一边死命的哭着,一边跑到他身边紧紧的抱着他说,我苦命的孩儿!那个女人过来劝说,妈走吧,没事。罗氏站起身看着眼前的女子男子,忽然就擦干眼泪,走至近前,然后两记响亮的耳光就打在男人和女人各自的脸上,平静语调中咬着牙崩出一个一个字:敢叫我外孙受了委屈,我就从算从黑龙江爬也爬回来,打断你们两个王八蛋的狗腿,就算现在躺在坟里老朱头活着的时候都不行,更何况你们,更不行!自此罗氏转身,依旧刚烈如斯。这是那孩子长到八岁第一次听到罗氏叫他外孙,而转身渐行渐远的罗氏会不会已经听到那个终于改回名字叫做中原的孩子,当年每当他叫自己一声妈就会被她一顿打,在她的背影里死死的咬着嘴唇憋了好久之后嘶哑的,近乎于无声的一句喊:妈啊...

  时日是在指缝间溜走的,他开始叫那个女人妈,也开始叫那个男人爸,只是他总是在那女人要爱抚他的时候就远远走开,那种亲近他心里固执的舍不得再给别人,除了那个不准他叫她妈的女人...长久了的光阴会是改变人的,可是会改变得了不是妈的女人留给他那八年的日子的记忆和怀念吗?距离让他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学会给一个罗姓的老妇人写信;想念让他记下那句从老妇人口中说出的,一定争口气,好好学习啊。然后就每次考试都拿个第一,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如此;刻骨让他发狠,拼命的记下她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习惯;铭心让他每年的清明的前一天都跑去老朱头的坟前,把从那个应该叫做爸的男人那里偷来的酒洒在坟前,然后对里面的人说:老朱头,我和你老伴来看你来了,从十一岁一直至十七岁老朱头的坟被迁走。自老朱头走后,罗氏每年都会有政府给予的补贴,这笔钱没人敢动,儿子儿媳不敢,女儿女婿更不敢。因为那是被指定给她的小阎王、小崽子、小兔羔子的。他把那些钱都攒着,是留做以后自己娶媳妇用的,因为罗氏说过,她以后最大的愿望是亲眼看到自己的宝贝疙瘩带着一个漂亮闺女站在她面前说:看,这是我媳妇。

  十四年前,还是秋。罗氏走了,所有的亲属都通知了,只有那个她亲手带大、哄大、疼大、宠大的孩子不知道,不是那些人不想告诉他,只是没有人敢拂逆了霸道、泼辣、刚烈一辈子的老人家不准告诉自己外孙死讯的嘱咐。他得知消息时已是三七以后,那一天他一个人走了无数条北京城的大街小巷,然后离开大学放弃了正在的研究生课程,去考了北方的一座基督教神学院,只因为老年的罗氏虔诚的信靠了基督,且时常劝他要相信上帝爱世人!!

  在距离他出生三十六年后的今日她的生辰时,那已近不惑的男子于电脑屏幕前眼前模糊,唯心里沉浮着一副水墨丹青:西风落叶里,罗氏怀抱一婴儿,端庄刚烈、绝世而立、大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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