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梦到故乡。 我在长夜里久久的回想,梦中我在金色的稻田上滑行而归,不折断一根芒尖。 于是我又呼唤着陌生的故乡的名字,一遍一遍,像呼唤失踪的孩子。 五年未归。暂且不谈以前的难归了,以后我又有什么机会回去呢? 故乡太远,故乡又太近,手背顺着台毯一抚,我这样的人竟是连故乡也回不去了。还要什么还乡与流浪的余地呢?收音机里的曲目播放结束,我只有一份恐惧的悲伤。 故乡只在传说里,只在我的心头和纸上。故乡要你离她越远她才越真实,闭目不看时才最清晰……光天化日,只要我走近她,一睁眼,轰的一声,我的故乡就粉碎了。那称为记忆的底片曝光成为白版,麻醉消退,新的痛楚占领神经,那时我才是真的成为故乡难寻的人了。 还乡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从一个异乡到另一个异乡。 我仍能回想起砖红的花园的墙,还能分辨不同的虫鸣,还能将帘幕的绳子-拽一一拉下整个黄昏……我如同溺水的人一样挣扎,挣扎着不忘却,我已知不能忠于她,便狠狠的抽离大脑,祈求她的宽恕。可是我的过去仍在一点点减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一一它在变淡变轻,从我的身体里漾开,泡到炎热的**的空气里去了。 有时我重重地摔到地上,抬头竟恍惚看到了故乡。膝盖的血滴到地上,汇成门后那一泓清潭。童年的欢闹如同故乡上空久久不散的歌谣,那一片片长满了当季稻米的土地,却是硬生生从我如今紧贴着的水泥和柏油路面掠过去了。 我明明紧握着拳,却什么也抓不住。 当我故乡的人和故乡天空一角的云一样消失的时候,我再也讲不出一个字的她。我紧闭着双眼,却回想不出故乡从地平线下冉冉升起的模样,连接的断绝了,稳定了游离了,清晰的模糊了,我生命的史页粘了胶水,草草揉成一团丢进幽囚我魂灵的海底。 我想将它展开,展平,可是泪水晕开了墨,我竟再也看不清了。毛糙地撕开一角,想从一两个字窥探过去,可是那潦草的字迹一入眼,我的眼就盲了。 故乡,故乡。我静默地歌唱,却怎么也听不到回响。
【编者按】:故乡在心里,想唱就唱,欲吟便吟。故乡在远方,想念它,便踮起脚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