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回家快十一点了,坐在书桌前,忽然很想听听《梁祝》。从手机里找出那首曲子,无比熟稔的旋律在夜里轻轻飘荡。音符像空气中漫无目的飞絮,而泛黄记忆里的一幕幕青春往事则无比清晰地次第呈现。 28年前的沂蒙三线工厂,许多人最好的年华湮没在无比荒凉的期待中。21岁的青年,爱一个人冲动而茫然,杂乱无章的心绪像北山上的荒草一样毫无规律地疯长。深夜,同宿舍的秀海睡得很香。我倚在在宿舍的单人床上,听着卡式录音机磁头上缓缓转动的《化蝶》。窗外是十二月呼啸的寒风,朝思暮想的女孩住在另一座山上,我不知道这时候她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在灯下想我。音乐如泣如诉,每一根弦音都是那样一往情深。我幻想自己不是一个平庸的焊工,而是一个才华横溢气宇轩昂的文艺青年,在她家的窗户拉这首《梁祝》,直到把院子里的石榴树拉开花,开出一树无比艳红的花,她在话下明媚地笑着,然后拉着我的手从此天长地久……想象很美,但是现实又如此冷酷,单薄的身影孤单映寒窗,黄色的军大衣遮不住心底的苍白。 一个人听着,天马行空地想着,一会变成音乐中的山伯,和她同窗共读,一会祝英台又变成她,执意和我借一段尘缘……从《十八相送》一直听到《楼台会》,在音乐几千尺的桃花潭水里不能自拔。这时,工秀海忽然在睡梦里冒出一句惊世骇俗的话:“那把小提琴拉碎了我的心。”言罢,呼噜声继续。而我却被惊动,惊叹《梁祝》音乐艺术的强大魅力。由此及彼,再叹息自己孓然一身,身无彩凤双飞翼。心中的女孩似乎流水无情,离我之远,虽咫尺,却天涯。 天涯遥不可及,一如渺茫不可期的愿望。 前几天看了几集沙溢和徐梵溪主演的年代剧《平凡岁月》,其中就有一段女主角张朵朵和男配角秦华的舞蹈《梁祝》。感谢导演的用心,依然把这个不很重要的片段演绎地抒情而优美。一个人的客厅里,这阕《梁祝》、这段舞蹈,连同这个丁香花默默开放的夜晚,只属于我自己,属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独特的记忆。像是一个压在抽屉底下泛黄的日记本,慢慢打开,却发现每一个笔画都新鲜而年轻,甚至都能听到心跳和呼吸,仿佛成为无情岁月的绝缘体。 在我的记忆里,《梁祝》灵性的音符永远年轻。1996年在长沙火车站的候车室,2004年在佛山禅城中国陶瓷城,2006年在辽宁建平县的体育馆,2008年在北京长安街的国家大剧院,2011年在日本名古屋荣町的樱之恋商场,2016年在重庆沙坪坝三峡广场,2017年在宁波鄞州的梁祝公园以及许多的地方,都聆听过这首无法忘怀的曲子。闭上眼睛,心就会跟着音符去流浪。一次一次,眼前出现的既不是碧草青青,也不是彩蝶翩翩,而是蒙山之西群山掩映的9439厂的大修院、二楼东头那间宿舍、那盏20瓦昏黄的灯泡——尽管人去楼空残垣断壁,尽管时过境迁白头羁旅…… 今夜,随着平平仄仄的音符回溯如水的光阴。梁山伯和祝英台在传说的世界里青春不老,陈钢和何占豪谱写的乐曲不老,日本小提琴家西崎崇子的弦音也不老,老的是我,从青丝到白头,历尽沧桑,无语凭栏,数十载风雨老尽少年心。 鬓上霜,流年影,指间风,世间事。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编者按】:敲击心田的,不仅仅是音乐,还有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