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新】背扇(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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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去参观贵州博物馆,二楼艺术馆展厅里的刺绣和织锦深深地吸引了我的目光。走近细看,这些色彩斑斓、样式各异的艺术品大部分都是背扇。背扇又称背儿带,是农家妇女的带儿“神器”。背扇一般由背扇心(又称内胆)、背扇脚(又称背扇尾)、背扇手和盖帕等部分组成。背扇心在最中间,用棕毡毛、竹编或布壳制成,主要用来保护孩子的脊柱发育;背扇脚一般长于背扇心,主要用棉布缝制,用来挡住孩子的脚以免风吹受凉;背扇手就是长带子,主要用来将孩子捆绑在母亲的肩和后背上;盖帕是用棉布或大毛巾做的,一般等宽或略宽于背扇心,天晴下雨都用它来遮护孩子的头部。  从博物馆出来,我打电话问母亲,从前背我长大的背扇还在吗?母亲说,在呀,你问这个干嘛?我说,我想我的背扇了,下次回家去要翻出来看看。母亲在电话那头笑了,说,哪里是你一个人的背扇,还背了你弟和你妹,还有你们的孩子,都两代人了。我对着电话向远方的母亲撒娇说,不管,先背的我,就是我的背扇。挂了电话,仿佛看见母亲在老家厨房里忙碌的后背,千百次回头,总望见的是那无言的后背。  从小我就是在母亲背上的背扇里长大的,背扇犹如时光,将我的记忆之门打开。  母亲怀胎10月后,我呱呱而生。从此,在赶集购物、走亲访友、从事田间和家务劳动时,母亲总是用背扇将我背在背上。  那时老家的田坝里到处是生产大队的菜地,还挪不开脚步的我常常被母亲用背扇背在背上,跟着她去田间地头劳作,除了她背上的体温,我还感受到带着腥气的泥土味,感受到蔬菜瓜果的清香。  晨光里,水井边,母亲在搓衣板上有节奏的搓衣声犹在耳旁。背扇将年幼的我捆绑在母亲并不宽阔的背上,随着她一前一后地搓衣,我在她的背上也一前一后地哼啊哼。  烈日下,田坎边,母亲弯着腰在打猪草,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也浸透了背扇里贴在她背上的我的衣衫。  夕阳里,小河边,母亲背着我挑水到菜地里浇菜,总怕扁担压着我的手,走不了多远,就要停下来,摸一下缩在背扇里的我。  炊烟里,灶台前,母亲将刚从鸡窝里摸到的鸡蛋打在碗里,准备给在背扇里饿得口水直流的我蒸香喷喷的鸡蛋羹。  月光下,院子里,哭起来总没完没了的我被母亲用背扇背着,走过来走过去。直到我在母亲的背上睡着,母亲依然不敢轻易放下我,生怕放下的瞬间,我又惊醒。总是等我睡熟了才将我放到床上。那时的我在背扇里打着哈欠是快乐的,伸着的懒腰是幸福的,哭着闹着是任性的。  我的生日是腊月二十九,满一岁那年的春节我生病了,发烧得厉害,我们一家只得在医院里过大年三十夜。母亲把头上打着吊针的我用背扇背着,父亲则双手举着挂药瓶的杆子跟在母亲身后在医院的走廊里游过来游过去。没办法,因为我不愿呆在病房里的病床上,不愿离开母亲温暖的后背。只有靠在母亲的背上,我的心里才有依靠,看到医生护士时不再惴惴不安。  长长的背扇,除了有母亲后背的温暖,还有我嫩嫩的笑。多少次,母亲乌黑的发丝被我的小手抓乱;多少次,母亲脖子后的衣领被我磨牙的口水打湿;多少次睡在背扇里,我尿湿了母亲的背……  背我的背扇是外婆做的,外罩是暗红色的灯芯绒面料,背扇心(内胆)是用纱布将棕毡毛包裹在里面而成,透气保暖还坚韧,让我在里面不受气并保障我的脊柱健康发育。两岁时我可以到处走了,母亲的背上换成了弟弟。又过了四年,弟弟也长大了,母亲的背上换成了妹妹。背妹妹时背扇的外罩都磨坏了,母亲重新做了罩子,依然是暗红色的灯芯绒面料,还换了背扇手和盖帕。等我们各自长大成家,弟弟家先有孩子,母亲又用这个背扇继续背她的大孙子。  我的儿子出生时,母亲来照顾我坐月子,又把背扇带来,虽换了外罩,内胆却还是从前的内胆。为了让儿子过得开心快乐而预备的物件,如摇篮、布偶(洋娃娃)、奶嘴、摇铃之类,是在我出生时不可企及的。但当他哭个不停时,这些丰富的物件仍有发挥不了作用的时候,唯一能够收拾残局的还是背扇,是母亲曾背我长大的背扇。背扇让儿子与外婆的身体紧密接触,儿子感受到的温热与心跳曾经都是我最熟悉的,所有的不安与不适,在他紧贴着外婆的后背时渐渐消散,哭声也渐渐停止了。  背完我的儿子后,背扇又被拿回老家背弟弟家的二宝。现在弟弟家的二宝都上小学二年级了,背扇被母亲收到了衣柜里,等着将来背妹妹家的孩子呢。  背扇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就好像连结母亲和我的“脐带”一样重要,它承载着母亲无穷无尽的爱。母亲用背扇背我、弟弟和妹妹长大后,还背我的儿子长大,背弟弟家的两个孩子长大。背扇外罩、背扇手、盖帕虽换了好几次,但背扇心还好,母亲却老了。岁月如刀,在母亲曾经秀美的脸颊上刻下了一道道皱纹。生活如磨,一天天把母亲俊俏的背影压弯。在外工作的我,每到节假日,总会心急火燎地往老家赶。母亲在,无论她多大年纪,我还算是个孩子;母亲在,无论她手脚是否依然麻利,家里永远温暖如春。  背扇永远在我的记忆里鲜亮如初,母亲的后背永远是我最温暖舒适的家。

(责任编辑: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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