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世上有朵美丽的花 那是青春吐芳华……
兵团长大的孩子对棉花都不陌生,甚至有一份独独的情愫。 在更深露重的清早,和同伴们呼呼啦啦跳上二八杠自行车,歪歪扭扭地疾驰在土路上,有时顶着月亮,拖着单薄的影子,听着怪鸟的哂笑,穿行在从未走过的林间小道,不知哪来的勇气和胆量,只有兴奋,小鹿般莽撞闯进田野的晨光曲里…… 如果说美好的回忆都是暖色调,像《阳光灿烂的日子》那般用光影铺叙,白花花大面积的光亮,斑驳阑珊的树影,毛茸茸软软的、还挂着朝气蓬勃的汗珠的轮廓光,混合剪辑出来的……那么捡棉花的那段回忆,远不止这些。那段回忆的背景色还应该有梵高《向日葵》那样的笔触,有目眩神迷的配色,有炙热纯朴的质地。 晚秋隐现雪山的天空,呈现出神明智者般的恬淡和深邃。游移的云也变换了姿态,大朵大朵棉花糖似的云停留在宫崎骏的动漫里,停留在盛夏光年里。变得丝丝缕缕、淡描轻写,给天空大面积留白,恰有几分氤氲的禅意。白杨树迎来了最美的时候,万千树叶浸透霜霞、饱蘸风露,褪去油光水滑的绿、绒绒浅浅的白,身披金衣、头染酡红,看尽尘世喧嚣依然不言不语,醉枕秋风、随风漫舞,在夕照宏大的怀抱中遗世独立、万千潇洒。阳光拥挤的降落树林,被筛成细细长长的影,细细长长的影又彼此平行,密密麻麻斜铺了一地。 田野上空有微薄的紫气盘旋,现在想来亦真亦幻。广阔无垠的棉田接连到天际。第一次捡棉花,惊奇于她的特别,怎么会有这么美丽可爱的花儿,捧在手心里绵绵柔柔,心也变得暖暖和和。撕开后丝丝缕缕,里面安卧着棉籽。一瓣瓣紧紧簇拥在一起,多么美丽纯真。好似仲夏的云仙子坠入凡尘。她刷新了我对草本木本植物花朵的认知,她是厚重的,不是单薄纤弱的。她是纯白的,不是矫揉雕饰的。她是坚强的,不是零落成泥、终为土灰的。 洁白柔软的棉花,在日出前还覆着零星晶莹的碎冰,在熹微的柔光里更显冰清玉洁之姿,至今记得采摘时指尖触碰时的冰寒,小手冻得通红,手指上被棉花壳刺破,腿上衣物也浸润了露水。好在这大西北的太阳一会就蒸腾完了田野的水分,气温不断爬升,额角就淌出了汗。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承包户提来了午饭,通常是简简单单的白菜冬瓜萝卜之类的菜,刚蒸好的馒头,大家就席地而坐,有的筷子找不见了,三下两下跑到田埂折了一副红柳筷,心满意足地吃,可能是劳动之后,大家都对这些饭菜赞不绝口。口渴难耐,承包户的大桶茶也别有滋味,清凉降暑。调皮的男生顺手拔下一颗水灵灵的大白萝卜,脆生生的气味弥漫。暑气正盛,就索性歪倒在棉花包上小憩,就这样天为被、地为席,很是快意。 当太阳在头顶一点点坠下的时候,棉花包一点点长高的时候,空气的凉意一点点袭来的时候,顾不得弯腰劳作的身体又累又乏,一心想能够完成规定的任务,不拖班级的后腿。等到暮色沉沉、田野昏暗沉寂的时候,天边冷月一弯、星子浮浅,只看见棉田里人影幢幢,大家排队称称过斤,有的女生是拾花能手,棉花包比人高出许多,还压得瓷瓷实实,任人拖拉,岿然不动。这时男生就默默地过来嬉闹着背着、扛着到地头。自然,女生明天会答谢他一个馒头或苹果。 棉田里不仅仅是枯燥的劳作,更有我们的自娱自乐。流行歌唱得极好的男生,在空阔的棉田里,开启了个人演唱会,一首首歌诉着衷肠唱给爱慕的女孩子。率真忧伤的歌声带着懵懂青涩的情愫,也有故作成熟深沉的可爱,可是最多的还是脆弱敏感真诚的心,就像棉花身上的朝露,去日苦多。 不知谁忽的大叫:“野鸡!在那,快!”霎时间,全班列阵以待,布下网格、来回包抄惊吓这只倒霉的野鸡,只见野鸡扑棱翅膀上下翻飞。有幸运逃过一劫的野鸡野兔,也有被我们缴获的,通常把它送给棉田承包户来抵消我们趟坏的棉花的损失。捡到蘑菇或是野鸡蛋就塞进口袋,带回家给爸妈邀功。 在连队广播嘈杂的背景声中,一天的劳动结束了,老师和承包户的手电摇摇晃晃,纷乱的脚步扬起地头的尘土,一阵急急的车铃声闯进暮色,一串串身影在杨树林里此起彼伏,像一群跳跃的音符。那时的我们有裹着轮廓光的青春侧颜,乌黑茂密野蛮生长的头发,光洁整齐的牙齿,车轴飞速在平行的树影上转动,忽明忽暗。我们追逐吵闹,全然没有劳动一天的疲态,满心是回家的欣喜。 直到初三,学业繁重我们再也没有机会参加拾花劳动,直到再后来由于家长们的反对,学生再也不用受这一个月的体力劳动之苦,也再也没有机会沉浸到自然里,体会日晒雨淋、忍饥受饿、努力完成任务之苦。拾花劳动成为一个过去,也成为我记忆里的暖茶,现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它又成了一个遗憾。 棉花,伴随着生活的角角落落。且不说毛巾衣物,那件父亲年深日久的军绿色大棉衣,温暖的包裹我和妹妹好多个寒冬上下学的日子。家家户户都有塞满棉花的厚重的门帘,拉开门帘再冷的人都有归宿。我出嫁那天,父母准备了四床棉被,每个都填充了三公斤弹出来的棉花。被子花花绿绿、描龙绣凤。我心里是有不满的:现在那用的着这么厚的棉被?何况收纳起来也很头大。但父母告诉我:“被子谐音一辈子啊”。我摸着这些不潮的嫁妆,心里却很感动很踏实。 兵团的孩子不怕苦,三年级还没有棉花高就要去捡一个月的棉花,那时劳动是那么理所应当,让人向往。到了三年级父母会准备一个水壶、一支钢笔。水壶自然是拾花劳动的必备,钢笔是三年级后就可以像大人一样写钢笔字了。那时候非常期待这样有仪式感的两件事,好像拥有了这两个“特权”,就能像大人一样。现今只要看见棉田、接天连片的棉花心里就很暖、很亲切。棉花是柔软却有力量的花,“此花一开天下暖”,棉花暖身更暖心。 世上有朵美丽的花 那是青春吐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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