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银杏树上凌霄花（散文）

酷暑时节，一棵老树上竟然开满了花。　　树是银杏树，比两层楼还高，树干挺粗，两个人合抱，也许还抱不过来。　　它被移栽到这里，大约有十年左右了。被移栽过来的时候，它就是这么高，这么粗，老树干擎着四五根老枝杈，老枝杈上，稀稀落落的银杏叶片，孱孱弱弱。　　十年过去，也没见它长高长粗，却蓦然间绿叶葱茏。葱茏的绿叶，几乎覆盖了老枝杈。更令我惊奇的是，葱茏的绿叶中间，东一簇，西一簇，开满了喇叭一样的红花。　　早晨五点多钟，我在小区附近的一条街道上散步。因为时间早，车辆和行人都很少，天地之间便阒静许多，空气也十分清新。走在阒静而清新的环境里，心也恬静而纯净。　　酷暑时节，很多花的花期都过了。一树喇叭样的红花，却灿如云霞，蓦然闯进眼帘，不但靓丽了我的眼，也在我恬静而纯净的心里激荡起波澜，诱惑了我的好奇心。好奇心化作动力，驱使我脚下急急如律令，匆匆奔向那棵树。　　走到树下，仰起头，细细查看，哦！这不是凌霄花吗？喇叭一样的花朵，四五朵一簇，花冠里面鲜红，外面橙黄，在葱茏的绿叶衬托下，特别靓丽耀眼，尤其妩媚娇艳。而且，越是阳光充足的高处，开得越是繁多而鲜艳。　　银杏树上，咋就开遍了凌霄花呢？　　再盯着银杏树的老树干一瞧，才发现，老树干上，有五六根藤状凌霄气根，被绳子捆扎得紧贴树干，蛇一样向上攀缘。很明显，凌霄花藤是人工移栽的。凌霄藤根爬到高处，分成许多细杈，缠绕在银杏树的树枝上。银杏树上葱茏的绿叶，大多是卵形羽状的凌霄叶片，茂密重叠的叶片之间，除了艳丽的花朵，还零零星星垂吊着短豆角一样的蒴荚。在凌霄叶片稀疏的地方，纤弱的小扇子一样的银杏叶，羞羞答答地探出头角，最高处高挑的银杏树枝条上，才似乎是银杏叶的主阵地。　　那棵银杏树，矗立在一座大门前。　　大门具有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风格，高大阔气的大门，由左右前后对称的高而粗的八根圆柱支撑。大门两边，又左右对称，向外斜伸着辅门，辅门由更粗的圆柱支撑。门楣上，贴着六个鎏金大字，标识这一片楼盘的名字。　　大门前，是一座乳白色人形雕塑，一位袒胸露乳的年轻欧洲女郎，亭亭玉立，右肩上掮着一个陶罐，脸上漾满安恬的微笑。很明显，这座雕塑是根据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法国油画家安格尔的著名油画《泉》而复制的赝品。不过，这座雕塑的女郎，似乎少了原画里纯洁的少女气息和淡淡的忧伤，更突出了雍容富足的华贵之气。　　雕塑周围，有许多细喷水管。过去，我曾经见过雕塑喷水的样子，不但地面上的水管往上喷溅着水柱，那个陶罐口里，也向下淌泻着水流，吸引很多行人驻足观看。　　雕塑的华贵之气和大门的富丽堂皇，相互映衬，给人以豪华富贵的心理暗示，诱导购房者前来购房。　　雕塑的前面，就是银杏树，而且，不是一棵，而是左右两两对称的四棵。因为我是从西面而来，所以，我第一眼看见的，是最西面的一棵。其它三棵银杏树上，也附生着人工移栽的凌霄花藤。长势最好的，就是最西边的这一棵了。从西往东，降幂排列，一棵不如一棵。最东边那一棵，银杏树已经枯死，凌霄藤也最细弱。　　银杏树，是中国特产的稀有树种，被誉为“植物王国的活化石”。春夏季节，绿叶葱茏，秋天里，满树金黄，具有很高的观赏价值，也正因为此，又有很高的经济价值，被市场炒作得价格越来越高。据说，移栽一株成年银杏树，动辄就得好几千元钱，有的，甚至上万。价格越高，似乎越能满足一些人贪图奢华的心理，而且，利益操作空间越大，所以，越发受开发商和一些官员欢迎。许多城市里，都栽种了大量银杏树，而且，在急功近利的浮躁心态驱使下，移栽了大量的成年树，一夜之间，就企图营造出一棵棵银杏树高耸林立的视觉效果。　　无疑，当年，在这个小县城里，这一片楼盘的大门两旁，开发商也是出于急功近利追求奢华的心理，让人移栽这四棵成年银杏树，为的就是和大门的富丽堂皇搭配一致的视觉效果。　　可惜，树木自有树木的生长规律，很多时候，它们并不完全顺从人的主观意愿。大约十年过去，这四棵被移栽的成年银杏树的不堪现状，让急功近利的人的脸面难堪。　　如果我们把银杏树看成和我们人类一样的生命体，不难想象，一棵成年银杏树，被砍断很多根系，削去很多枝条，是何等惨痛的摧残？被削枝断根受尽摧残的的银杏树，被强行移栽到这里，要恢复常态化的生存形态，会何等艰难？　　再说，银杏树本属于长江流域树种，那里气候温暖、空气湿润、土壤肥沃深厚排气性好。但是，突然之间，这四棵和其它许多银杏树被强行移栽到黄河流域北段的这座北方小县城来。此处气候相对干燥，冬天相对寒冷，土壤贫瘠且碱性很大。它们被移栽到此处，就像俄罗斯沙皇时期居住在气候宜人的圣彼得堡的一些革命党人被流放到极度寒冷的西伯利亚，也像我国大清朝时期一些南方出生的官员和读书人被流放到气候寒冷土地贫瘠的人间地狱黑龙江最北面的宁古塔，在极其恶劣的地理环境下，很难存活下来，即使能存活下来，也孱弱多病。　　所以，这座小县城里虽然移栽了很多银杏树，存活率却很低，特别是成年银杏树，即使存活下来，也难免严重营养不良，像病恹恹的老病号，即使吊着营养液袋子，也只能勉强维持生命。这四棵银杏树，正是如此命运。　　这一片楼盘，是小县城里开发比较早的一个楼盘，当年，听说这个楼盘的开发商资金非常雄厚，十多年过去，却依然还有一大半楼盘主体都还没有完工，建好了的，也销量不大。所以，早就巍峨矗立的这座富丽堂皇的大门，至今还没有正式履行职责，它和雕塑以及四棵银杏树，至今还只是招徕购房者的幌子和摆设。开发商长期资金短缺的困窘，尴尬在这四棵银杏树上。　　不难想象，如果置换它们，无疑又需要一大笔资金，即使重新移栽，也难免重蹈覆辙；眼看着它们病态十足或者枯死，开发商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自然打起了移栽几株凌霄花藤的主意。　　凌霄，不但价格低廉，而且对土壤和气候要求不高，很容易就能存活，最关键的是，它只要攀附在别的植物或栅栏上，就能蓬勃生长，很快，就会集腋成裘迅速蔓延，不但叶子繁盛，而且，开花多，花期长，一簇簇，灿烂开放，很给人以美感视觉。　　在西方，凌霄花的花语是声誉。在中国，面子，也是声誉的近义词。葳蕤的霄花藤，茂密的叶子，繁多的花朵，遮蔽了四棵银杏树的病态和枯萎，保全了银杏树的面子，也就保全了楼盘大门的面子，保全了开发商的面子凌。当然，也会给购房者以虚假美好，起到以俊遮丑蒙蔽视觉欺骗认知的作用。　　当然，病恹恹的银杏树是无辜的，灿烂盛开的凌霄花也是无辜的；有辜的，是企图靠它们来蒙蔽善良人的眼睛的心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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