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看见时令流转

作者：田一洁 许多写作的人爱逛菜市场，菜市场生活气息浓，是一个观察人的好地方，能为写作提供不少素材。我也爱逛菜市场，但我自己总结纯粹是因为自己好吃的缘故，成家后又管一家的伙食，总不能带着孩子天天吃馆子吧，菜市场就更是一个绕不开的地方了。城里的菜市场一般来说较封闭，家禽区、水产区的气味不怎么讨人喜欢，我更喜欢露天一点的，那种大型的农贸集市。 我目前生活在重庆，住得接近农村，从小区出门穿过一个大学校区就是一个很大的农贸市场，我常去那里逛一逛，每次去都觉得是一种美好的体验。 今天吃什么呢？其实心里也没有数，去逛逛再定吧。 走到集市边，已经很喧嚷，买菜的卖菜的成绺的从身边经过，迎面来的是已经买完菜的人，有提着大袋小袋，也有用买了洗衣液赠的拉杆箱拉着的，偶尔一个人的袋子里猛一阵动静，那是活鱼活虾在里头跳。也有提着菜还捧着一束花的人，遇到这样人我都要多看两眼，总觉得他们身上多了一种格外的东西。 集市里，这里挨挨挤挤的铺子摊子担子不光卖农产品，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卖农具炊具的、卖床上用品的、卖药酒药草狗皮膏药的、二十块一件的衬衣随便挑的，林林总总，列之不尽，都是和小日子息息相关的东西。我一般不太光顾市场里的固定的摊档，和普通菜市场里的没什么不同，我一般在乡下菜农的担子里买东西，他们担子里常常有惊喜，比如现在这个时节，有香椿、有鱼腥草、有野葱，有嫩得不能再嫩的菜苔，有刚出头没几片叶子的薄荷…… 野葱用一根稻草束成一小捆，我买了一把，看到野葱就自然看到了田梗，看到了百草生发的后山。不远的摊子上有鹅蛋，一堆米糠里卧着拳头大一个个的蛋。老农们卖蛋是不洗的，洗了放不久，于是见到的蛋都是生下来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无一例外的要带点粪，从这些蛋上很自然的就看到了塘边摇摇摆摆的鹅，指甲里带着黑泥的老人从窝里捡出一个蛋小心翼翼地攒到糠桶里，买点吧，中午野葱炒蛋这个菜就定下了。 有挑着鸡鸭买的，都是拿个编织袋剪个口子，鸡鸭把头露在外面，挑着穿街过市，被人挤到了，这些鸡鸭就扑腾一阵，人声喧哗淹没了它们的叫声。我一般不会买，每次回老家，后备箱里必然被父母塞上很多包，都是家里养的鸡鸭，为了怕我们嫌麻烦，特地给我们杀好了，分成了小包，抽成真空。冰箱里还多着呢，除了没现杀的新鲜，没什么可挑的。 有两个农妇蹲在编织袋边剥胡豆，胡豆壳很胖，把剥豆人的手也染得半黑不绿的，剥出的胡豆青绿中带点鹅黄。看到这些胡豆自然就看到了寂寂的田野，戴着遮阳帽弯腰正干活的农妇。抓紧吃吧，春风再吹几天就老得不中吃了。 再走几步，有豆腐担子，家里磨的豆腐，粗眼竹筛上放着一方老豆腐，用略泛黄的纱布包着。嫩豆腐则由划着整齐方格的木板盛着，以妨水份沥走，同样盖着纱布。看到这些豆腐自然就想到光线不怎么明亮的灶房，有人正往灶膛里添柴，地上湿漉漉的，空中雾气沼沼的。这些豆腐比一般市场上的豆腐要粗粝一些，如果是石膏点的豆腐，我就非要买一块不可了，因为这就是我小时候豆腐的样子和味道，买豆腐时除了一些人掀开纱布又是按又是闻的这一景象我有点接受不了，其它都很美好。中午回去嫩豆腐烧豆瓣，白白的豆腐，青青的豆瓣，想一想口水都起来了。 偶尔能碰到卖鱼虾的，也不是水产摊上的那种，一看就是刚打上来不久的，小河虾、各种杂鱼。买一点，孩子很识货，吃得特别开心。 按时节不同，我在这里买到过不少超市买不到的东西，比如红色和黄色的小樱桃、刚摘下来成串的青花椒、带着泥巴的嫩花生等等，农民自己挑来的黄瓜、苦瓜、甜瓜、玉米等跟超市里出售的也不太相同。我喜欢这种集市的原因不光是这里有通向一粥一饭的日子，更多的原因是这里连接着大地，时令在这里看得清清楚楚。 在这里印象最深的是遇到过一个背着·背篓的老人，很粗的一个竹篓，里头装满了玫瑰，遇到有人买就慢慢放下背篓，替人拿报纸裹一裹。他一幅慈悲相，我注意到他的腿，裤腿挽到小腿处，脚踝水肿得厉害。几个月后我看到一个背着一篓百合的老人走在面前，追上去低头一看，还是这个老人，他背着一篓盛放的鲜花慢慢穿行在人海中，我总疑心他是个仙人。 (责任编辑：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