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物语(组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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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张占福

大地上的植物――花草树木餐风饮露,以根茎、枝叶、花序、果实,以各自独特的形容、色彩、表情,充盈大地的语汇,丰润大地的内涵。站在大地之上,尽管脚下间隔坚硬的水泥和密实的柏油,隐隐感知她的生机与困惑,我永远都是大地的孩子。可是,不同于移植而来的街柳和矮牵牛花,我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大地上那些植物的近亲?曾经,在养育我长大的那块贫瘠而又美丽的故土上,我触摸过的那些植物,那些花朵的矜持以至于微微的颤栗,依然游移在我的目光里。

艾和爱同音。

能够让我们这个讲求含蓄、注重内敛的民族,将胸臆中最热烈最圣洁最深沉的情愫,借用植物称谓的方式表达出来,对不识“艾”的人,想象中这一植物肯定非常诱眼;可对于有过见识的人而言,叫做“艾”的植物太寻常太朴素不过了,一点儿都不招人青睐。艾,高或盈尺,不像小草那样卑微,也不同于青蒿的张扬;虽无俏丽的姿影,但端正、谦和,若有君子之风。多年以后,对于艾的花朵我的脑海里找不到丝毫印象,印象中艾叶背面附着白色的绒毛。艾草聚生,风过处一片片小小的云浪在眼底翻展。

顺手一捋,艾草盈握,手心里绵润润的,让人心生温存与熨帖。镰刀割断艾与大地的联系,空间飘溢着艾的低诉――艾香很特别,那是一种我描述不出来的味道,最初的感觉有点苦,有点怪,有点烈;就在你试图想要拒绝的时候,幽幽艾香已经浸入心脾,如同梦里那个不期而遇的女子明亮的眸子里淡淡的忧伤,从此让你难以释怀。――当年山冈之上手持镰刀的那个少年郞,断然不会有如此之漫想。那时候在我眼里,艾只是青草中的一种。

只有端午节这一天的艾,才有资格登堂入室。

说不清是端午这个节日赋予艾太多的荣幸,还是艾在端午这一天的清晨集中生智凝聚了天地灵气,总之,习俗中这一天的艾大不同寻常。

早晨醒来,感觉耳朵里不舒服,手指一抠,一小团绿绒绒的艾叶掉出来,母亲见状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跑过来,拣起艾团重新塞到我的耳孔里:“听话,放点儿艾虫子不敢往耳朵里钻。”因为耳朵里塞过端午的艾叶,在野地里玩累了的时候,我便敢放心地躺在草地上,半闭上眼睛聆听山雀的婉转的飞歌,等候西山梁上的那片云影向我缓缓漫过来。云影浸透周身的毛孔,那种感觉特舒爽。伸手摘一片艾叶放在嘴里,透着清苦味的幽香在微风中漫溢。 在县城生活的那些年里,每年端午这一天,晨练的岳母比以往起得更早一些,专门跑到郊外拔艾草。妻拣些嫩绿的艾叶放进脸盆,先舀上少半瓢热水烫一下,然后再兑上凉水,水气早已散尽,屋子里艾香氤氲,缕缕不绝。“用艾水洗洗脸,长大以后有人爱!”妻年复一年地微笑着重复这句话,直到那年女儿读高中离开了县城。早年,在我不情愿用散发着怪香味儿的艾水洗脸时,母亲也曾拍打着我的脸蛋说过同样的调皮话。那时,我懵懵懂懂地感知母亲话语里的所指。

那时我的小心眼里曾琢磨过:长大了没人爱,就像毡匠二海生表哥,缺少一双纤巧的手给他搓莜面细鱼鱼,自己用弹羊毛大弓的厚掌拍一笼屉叫人难以下咽的“锅贴片子”,那样的生活让人不可思议。虽然两个村子相隔只有二里远,我只踏进过一次二海生表哥的家门,屋里凝结的劣质旱烟、臭汗等混杂的说不清的气味直往脑子里钻,我琢磨着这令人难堪的气味应该就是大人们常说的“光棍气”吧!这样的气味没有谁愿闻第二次,更何况终身浸淫。

稍大了一些――上小学二年级以后吧,我主动承担起每年端午节拔艾的工作。老早就在村子附近留意,发现有好艾的地方便密记在心里,端午那天用不着母亲叫早,准能赶在太阳出山之前提着满篮子艾,迎着母亲甜暖的笑脸走回家门。采艾回来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搬上家里的那把高凳,插一枝艾在门头上。母亲说:端午插艾是向神明表证我们家有爱,能逼邪气。用不着母亲督促,我摘些艾的嫩头绿枝放在脸盆里,心怀朦胧的期愿,很虔诚很认真地领受并储蓄艾的灵气。

奶奶将剩余的艾编成一根根两尺见长的艾绳,挂在窑洞堂屋的墙角阴干,隔断时日便用艾绳熏熏屋子。为了躲清静,星期天我老常跑到奶奶的窑洞里写作业。尤其到了冬天,用不着割草、挖苦菜,少了偷懒躲活儿之嫌。坐在奶奶家炕角边的小火炉旁,静静地聆听清幽幽的艾香、暖融融的阳光和奶奶一道坐在炕头上,讲述我的爷爷,讲述那如艾绳火头上的青烟一样如缕不绝的往事。我七岁的那年,爷爷就离开了人世。奶奶说爷爷不大喜爱我,爷爷嫌我“粘”。爷爷留给我唯一一点记忆与艾有关:爷爷有一块比火柴盒略大些的火镰石,黄亮黄亮的。爷爷装好一锅烟叶,捏一点火绒放在烟叶上面,叼起烟咀,拿一根弯月形的小铁条磕碰火镰石薄的那一端,迸溅的火星引燃火绒,爷爷紧吸几口,烟锅立时间红亮了起来。爷爷顺手用烟火引燃墙头上挂着的艾绳,而后就将火镰石、火镰和火绒收到已经变的油黑的布包里,掖回到炕席下面。之后的一整天里,爷爷都用艾绳的火头点烟。因为艾叶上那一层绵绵的白绒,艾绳易燃,燃而不着,慢条斯理地洇着时光。煮饭的时候,奶奶取下墙上的艾绳,费好大一气功夫,才能点燃灶堂里的炊烟。每次将艾绳重新挂回墙上时,就有菊花似的笑容在奶奶的脸上映现。

知道艾是一味中草药,知道针灸中的“灸”,亦即艾灸,是传统的中医治疗方法,那是在进城工作以后。几天前的晚上闲逛大召寺前的夜市,竟见一个专卖艾条和艾灸医具的货摊。讲过艾灸的保健功能、神奇疗效以及艾灸医具的现代性之后,摊主以身演示,点燃一支指头粗细的艾条倒插在艾灸医具顶端的孔洞中,拿准穴位,将那个木制的梯形体扣在肚脐下,艾条吐出的青烟从梯形体四面的侧孔徐徐溢出。那久违了的香气又一次将我的思绪带回到从前。

透过时光厚重的积淀,咀嚼艾的幽香,惊异这被叫做“艾”的草本植物,对人世间“爱”的诠释是如此的慰贴――

爱是人间朴素的情怀,不分贫富,不论贵贱;如同艾草一样不择贫冈与沃土。有爱,陋室生香;无爱,广厦金堂犹似冷月寒宫。爱在,俩心相守,冷暖相知,琴瑟和鸣,其乐融融,日子即便清苦,岁月不乏诗意的温馨;爱失,茕然孑立,心田荒芜,散漫放牧寂寞与孤独,纵然挥金如土,醉歌热舞之后难得找回宁馨梦乡。爱是人间良药,爱是医病良方。爱能使五毒不近,能让五瘟退避。心中但存真爱,就有希望在,就有信念在,就有幸福在。

爱,传承人间烟火。

芦 苇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诗经》像一位尊者,让人感到亲切却又轻易不敢亲近。然则《蒹葭》一诗为多数人耳熟能详,并或多或少能揣摩出其中一些韵味。

“蒹葭”亦即芦苇。深秋,草木凋零,霜迹遍染。置身秋野,极目远天,愁思无由地袭上心头,更何况你眼底是一片苍苍萋萋采采的随秋风飘荡芦苇,更何况你心中不只是单纯的秋思。白露凝结为霜,霜染芦花,芦花淡雅的芬芳凝结幽幽思念,目尽渺渺秋波,此情此景,怎能不叫“哥哥我――泪花花儿在眼眶眶里打转儿”。

与芦苇的缘分很早也很晚。很早,我出生在故乡记忆里的那间老屋的炕席之上,炕席是芦苇编制的;很晚,当我目睹郁郁葱葱的芦苇荡,用手触摸青青苇管、碧绿苇叶的时候,我已将届不惑(如果童年记忆中的芦草不是芦苇的山地妹妹)。

我九岁的那年秋末,白洋淀的篾匠赶马车拉着满车的芦苇住进村里,那年几乎家家都丈量自家土炕的尺寸订做了新席子。新打的苇席给低暗的土屋和母亲的脸庞增添了亮色。母亲时不时抚摸炕席,用指甲掰着席码子,一个一个数,看那一端更密实一些。铺上新席子,屋里有一种特好闻的味道,淡淡的,幽幽的,总让我想起那个十六七岁的小篾匠和他的苇笛。小篾匠跟着父亲出来,父亲编席他帮着打下手。那是一个满月的晚上,我们一伙玩打仗的孩子被一阵非常好听的乐声吸引到村西的井台旁。小篾匠坐在固定辘轳的石礅上,旁若无人地吹着我们从未曾见过的乐器――苇笛。柔柔的笛声在月光里流淌,那个晚上我们一个个比月光下的小草和石头都安静。那年我们家打苇席排在最后,小篾匠背着他父亲偷偷做了一支苇笛给我,作弄了半大夜费了好大的劲儿就是吹不响,我带着满肚子的不快找到小篾匠。不曾想,悦耳的笛音随着小篾匠弹动的手指从苇管里缓缓飘出。小篾匠笑笑:“等你长大了,出门想家的时候拿出来总能吹响它。”

二十多年以后,我乘坐快艇从岱海西北边的芦苇丛中缓慢游过,时值六月,正是水鸟繁殖的季节,时不时有野鸭子、捞鱼鹳和不知名的水鸟被马达和我们的笑语声惊起。选择在芦苇荡里安家,安扎在芦苇上的鸟巢是大自然的小小摇篮,这富有诗意的栖居只属于水鸟――就像最难割舍的牵挂来自于故乡,最纯真的爱情永远属于初恋,最浓烈的相思是情人眼里的泪花一样。碧绿的芦苇向着思想的高度茂进,想象着“笛声依约芦花里,白鸟成行忽惊起”的意境,我在心中吹响了那支丢失已久的苇笛。

有位哲人说:人是一支有思想的芦苇。仔细审视芦苇,审视我自己,寻求二者在生命之间的联系,品味这句哲语的内涵。芦苇和人一样经历从出生、成长、衰老和死亡的生命过程,一样感受月夜的宁静、星天的安谧、艳阳的焦躁、寒霜的凄楚。人的生命如同芦苇一样脆弱。人和芦苇的区别似乎只在于人有思想,而芦苇没有。而我总觉着,苍翠的芦苇在微风中波荡,优优柔柔的总像在想着什么?尤其是在早春,积雪的冰湖边,一支为镰刃遗漏了的芦苇独立苍天,何尝不是一个未曾走远的思想者的影子。

马 莲

守望在山路边马莲,唱起心中的那支老歌。蓝幽幽的歌声中,曲曲坎坎的马车道古意一年比一年浓深;蓝幽幽的歌声中,我看到了长剑似的绿叶蕴含的艰辛,蓝蝴蝶一样美丽的花瓣凝结的风霜;蓝幽幽的歌声中,我闭起眼睑试着用目光――轻抚母亲额头的皱纹,轻触父亲那枯瘦、弯曲、指关节像榆林疙瘩的手指。此刻,我在城市的楼窗前又一次用文字回望故乡。守望在村口的佝偻的身影,又一次映入眼底,硌得目光生痛。

在故乡宝和庄梁,有两样东西给我的印象最深:石头和马莲花。大小、形貌各不相同的石头遍布大地上,默守着风霜雨雪,默守着花开月落,让你厌倦的同时,内心深处又有着一种说不清的敬畏。马莲花是故乡最美丽的花,马莲开花的时季,是故乡山野最生动的时季。丽日和风里,灵动的马莲花感染的――似乎连寂寞的石头也有灵性,慢慢地抬头,伸手召唤天街的一朵白云。

云影下平滑的石头上曾经坐着我的少年,吹彻一支马莲做成的叶笛,与天空中飞翔的山雀子对语。“马兰花,马兰花,请你现在就开花”――面对安静的花朵,我怀疑眼前的马莲花不是童话剧里的马兰花。一丛丛的马莲,生长在坚硬的车辙畔,甘愿承受轮压蹄踏,马兰花的传说中找不到合理答案。在我开始懂得爱情的时候,认定马莲花最能表达心中美好的情怀。“等待是驰出一段雪地/猛然勒马回驻/目光碰飞的相思子/给催发的马蹄/扣进冻土里/期盼中长成一溜烟的马莲/……心中无悔/即便是误过了花开时季/即便秋风中裂一棒莲籽”。只到那年五月回乡看望父母,村东山冈上的马莲在好开花。告别二老,离开村庄,走过平冈时不经意间从倒车镜里看见父母依然留在村口的身影。来时欣然相迎,回时依依相送。――那一瞬间,我读懂了马莲花为什么开在路边。从那时起,每想起故乡,马莲花蓝幽幽的花影便像蓝蝴蝶一样在眼底闪动。

在城市里,马莲花名字曾被儿歌传唱。女儿上小学那会儿,家在县城,闲暇时我常在巷口看女儿和同学跳皮筋。“马莲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孩子们边跳边唱,天真之乐,天籁之音,童趣悠悠,让人留连、沉迷。现而今,就连老家县城里,也没有谁家的孩子再玩那种土的掉碴的游戏了。马莲开花的声音和女孩子们蹁跹灵动的身影,在城市的记忆中渐渐走远。

地椒椒

回忆童年光景,每年端午节的清晨,父亲出去采艾,顺便会拔些地椒椒回来,在屋外的窗台上晾干之后,放进屋檐下的吊框里。暑伏之后,母亲从吊框里取出地椒椒,仔细揉拣干花装进缝好的纱布小袋里,放在衣箱中防蛀虫。进入冬季,母亲从衣箱里取出裁洗好的棉衣,打开以后有种带一点儿花椒味的芳香在房间里漫溢。由此,在故乡众多知名的和不知名称的花草中,我对地椒椒情有独钟。

邻居小五的大哥懂医道,会针灸。小五听他大哥说,端午节的地椒椒能治百病,村里好多孩子头上害疮疤,都是用端午节的地椒椒熬水洗好的。要是能采到开白花的地椒椒更好,那是神药,跟传说中的灵芝草一样。我一入学就开始跑校,小学在相隔二里半的邻村,中学在离村五里外的公社所在地,放学回家的路上,好多次涉荒行走,刻意寻找开白花的地椒椒。暑假里,在山冈上放马,到田埂间割草,只要闻到地椒椒的香味,不由的留意眼前,期望出现奇迹。

毕业参加工作的第二年,端午节骑自行车从县城回家,半途中那座让我泛愁的长坡在眼前忽然变了模样――裸露的荒沙冈,仿佛一个日渐丰满起来、蓦然懂得了害羞的少女,穿起了漂亮的花衣裙――地椒椒长满了山坡,清风吹拂,紫云霁霞,空间弥漫的芬芳不光是能闻到,把手停在空中仿佛有香气流过指间的感觉。我曾想,地椒椒的“椒椒”二字是不是应该写作“娇娇”――给雨水洗去了纤尘,满山遍野的地椒椒分外娇艳――堪称大地的“娇娇”。

知道地椒椒有一个很洋气的正式名称,是在二十年之后。

那年仲夏一个周六的上午,我和同事一行四人从呼市返回凉城,途经永兴镇,不记得是谁忽起兴致提议到永兴湖一游。永兴湖三面环山,北面起伏低缓,一带青流携一片碧绿的沼泽从山口迂迴而出。面对静若处子的湖水,连清丽峻秀的山峦都深深地陷入了沉思。

“哦,这儿有百里香!”随行的中医大夫老杜端起眼睛顺着风向四下里寻觅芳踪。

“百里香”多美丽而又富有诗意的名称――我满怀新奇,窃以为会有一枝妖娆润目清心。视线所及只有苍石、矮树和一些附着在地表上的熟视无睹的草本植物。杜大夫找到了什么,忽然蹾下身,摘了一茎草花嗅着。

“这是地椒椒啊”。

“学名叫百里香,”杜大夫说。

这就是百里香啊!地椒椒就叫百里香――杜大夫是中医大夫,识花辨草应是权威,但对于他的这一说法我心里不大情愿接受。地椒椒香气浓郁,清新溢远,我所知道的山间花草绝没有香过它的;可是,这匍匐在地面上滋蔓的、细枝小叶花比丁香还要琐碎、土眉混眼的花草,与“百里香”这么洋气的名称是多么的不相称。

“有没有开白花的地椒椒?”

“有!”大夫回答的特别肯定。

在西方的传说中,美丽的斯巴达王后海伦对特洛伊王子产生爱慕之情,俩人相约逃往特洛伊,由此引燃了长达十年之久的特洛伊战争。希腊勇士用木马计攻陷特洛伊城,夺回了海伦。回望烈焰中的特洛伊,海伦禁不住潸然泪下。晶莹剔透的泪花从她美丽的脸庞落下,抛洒在满目苍夷的大地上,化成星星点点的小白花――百里香,郁郁芳香述说着海伦心中无尽的感伤。或许与这一传说有关,在西方百里香代表爱和勇敢。即便再懦弱的男人,只要带上一枝细小的百里香,就会有足够勇气向他心里爱慕着的女人大胆示爱。

勇气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是何等的重要。能给男人增添神勇,增添爱的信心――百里香无异于神药。白色的百里香是海伦的眼泪,试着想象:花香里天然的贵族气息和隐隐约约之中朝你走来的美轮美奂的倩影……

家乡的地椒椒,花是粉红或淡紫的,细枝细叶细碎的花儿,土俚土气的女人味儿。弱小的花草以细腻的心思装点山冈,即便是出于生存的无奈,其坚贞的勇气亦让人敬畏。记得当年每爬上那座荒沙冈,我都习惯性地驻足。不止一次,我将地椒椒与平冈之上头顶烈日匍匐田野里锄草的女人们放在一起联想。此刻,心头倏然一亮:家乡人一直都管百里香叫地椒椒,这多像我的母亲和我的嫂子们,“二香香”、“三女子”――多少年来乡亲们一直都亲切地喊着她们的乳名。

(责任编辑: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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