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遗
娲母炼炉里蹦出的逆顽,却无补天的份。遗落青峰埂下的灵通,却落得个自怨自愧,落魄失魂。
看虽丑陋、鄙俗,憨笨如熊,肉眼凡胎怎可透视到你如扇坠般的玉润玲珑?
触你生硬、干涩,冷若冰棱,谁能穿透到你的内里,感你明洁鲜莹的心和暖如火炉的温存
当你投身化作怡红院中那一枚公子哥儿们的浊体,你就活生生现出你那怜香惜玉的本能、风花雪月的情种。虽识透尘寰“好了”,厌弃风尘满身,敬羡如水清纯,却挣不脱那一副枷锁缚身,俗世镣铐的沉重……
有道是三山秀拙谁足论?五岳磅礴又何凭?大厦倾皆因梁腐,将相王侯成荒冢。此生不被女娲用,风流照样万世传……
花冢
佳木离离,荆蔓茵茵;满地杂英,一溪缤纷。犄角处,花冢的空穴边,已寻不见荷锄的人。只是眼前似还浮出些洒泪掘坑的影。
还有风撕扯落红,糅杂成纷乱;泪与露凝滑蕊瓣的殷红;冢泥搅和花骨的裂痛……都化作柔与弱的啜啜泣声。谁叫侬偏惹上恋花戏粉的情种?
晴是雨化的虹,露是汽蒸出的玉莹,绿是钟情的伴依偎出的支撑,蕊是泪凝的胭脂荼蘼出的精灵……
风过芳枝欲留痕,枝上却失含烟葱。花付流水欲锁春,春色却因水润浓。情生窦处情方痴,伤愈缝合心却疼。乱红轻扫红更乱,泪雨葬花花愈荣……
用泪洗磨的坑里,一摞芳魂,区区尘泥怎封肌肤摩擦唇膏的妒恨?
寄托于蜂蝶的法事,蚯蚓与昆虫的造化,催生出根茎成丛,叶蔓与新蕊又滋纵。
年年春红,年年情浓。
如若尽享金风撞击玉露的酣畅,又何须忌惮碎沫纷纷……
怡红院
个是温顺若水,慧心兰性;一个是孤傲高洁,雪映梅红。一个是柔成糜时便成污,玉被瑕玷终成璞;一个是刚到折处便是裂,玉遭击时岂能全?
染的水墨,空被乌云浊雾荼毒,也便是一纸荒唐。
星星再亮,你不可遮掩霁月的光芒;彩云再炫,你也只有骤雨来前那一刻的鲜光。
风流是承载怨妒的船,灵巧是递予诽谤的浆。空心的皮囊,怎敌得过狂涛巨浪?只是枉费了我对你的情深一往。
心比天高,但终究缺失一副飞上云头的翅膀。命如纸薄,皆因下贱之躯扛不过世俗的炎凉……
上苍缔造的尤物,终须经得住生活风雨的洗礼,适者的草坪上,利箭总是无情的穿射异类的胸膛。你若没有护身的法衣和攻防的利器,就只能一场雨洗风过,消弭于干干净净的白茫茫……
潇湘馆
竹是你的魂,水是你的韵,石是你的骨,嶙峋是你的性。幽癖是命运赐予你的偏好,孤洁是用泪洗出的清纯;天资是你的独享,才情是你傲物的资本。风流袅娜天生就,命里多舛世事艰……
说什么木石前盟今生兑,又何来金玉良缘闹哄哄?满园娇羞,岂容得你孤标傲世的横?
一杆纤竹撬拨大厦的桩根?一枝葳蕤阻击漫天乌云浊雾的铺陈?用尖利的头去撞击壁垒,岂不锋芒自损?皮囊包裹的玉液,与刀剑相碰,岂不只有凄苦的泪奔……
纤柔着的锋利,绵弱着的刚强,婆娑着的尖刻,酸楚着的辛辣,任性着的执拗,敏感着的衷心,锁闭着的坦荡,多疑着的率真……
郁竹笼夹的石阶上,苍苔早已淹去踪痕。已听不见巧舌的鹦鹉呼唤声声,却犹见垂地闭的湘帘后,那一副羸弱多病的影在风霜刀剑里挣扎,于蛇蝎蠢动的穴里躲闪。隐隐的那一声多愁善感的拭泪轻叹,携于湘妃竹丛里跌宕的清流,哀哀切切,凄凄惨惨,续续断断,似近还远……
蚕丝吐尽便见血,爱到了时归恨天。三春总因韶华尽,杏蕊扫却艾草衍。
眼见的潇湘流水荡幽魂,谁又能把这生死劫来填……
蘅芜苑
几株奇藤异草萝蔓苑廊,一樽玉雪晶莹的俏脸冷若冰霜。几间阔朗清厦脱俗幽雅,一枚玲珑上下的幽魂荡悠奔闪……
错投了的锦绣皮囊,满腹的道德文章,空辜负了妩媚风流的貌,独占鳌头的才,怎就把那一肚子沽名钓誉的心机深藏?
随分从时,装愚守拙,温柔敦厚,贤淑端庄,万千宠爱,一府褒扬……只是你错用了那根仕途经济的腰带,怎可让一颗羁傲不顺的灵魂牵强?
金锁麝串太重了,怎附得了直上青云的渺茫?命里淑女的骨子,又岂能撑得住运势的南墙?
有着的无,厚着的薄,得着的失,赋着的弃……
俊着的陋,娇着的恶,城府着的世故,圆滑着的狡诈……
金碧炫然的廊檐下,那一缕蘅芷的清芬里,调和出的豆蔻酴,是不是也如罂芭般散着幽怨的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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