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尽,四野顿时兴起了黑色的屏障,唯有大块小块的田野,潺潺的流水,划破无边的寂静。几只圈养的狗,活生生给这墨一样厚实的夜,增添着一段段异样的音符。
终于,月亮出来了。
先是红着脸,在村头的万年青树上遥望,巨大的粗枝,捆绑着它娇小的身躯,容不得她翻半个身子。一眨眼的功夫,趁着那些树枝偷听年轻姑娘唱歌的刹那,挣脱了它的束缚,一瞬就窜出了天际,爬到了村寨的中央。
她那亮堂堂的身躯,此时此刻,才终于在人们眼中绽放开来,也许,是嘹望她的人太多,她总是遮遮掩掩的躲在云层间,不让你看清她的美,她的柔。
她的眼睛,见识了太多的往事,不论走在哪儿,都可以从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间,找出一些遥远的美好的回忆。
那时候的夜啊,没有现在这么明亮,田埂边的石头上,总是坐满了大大小小的人。他们时而抬头望望天,时而低头沉思,时而牵手不语,时而吟唱着嘶哑的情歌。
月光明明的照在田地里,每一层荡起的涟漪,都能打醒一条鱼儿的美梦,白日它们忙于躲在泥土下沉睡,夜晚翻身钻出泥土,好让微凉的月光,晒去它一身的腥味。
田鸡也不闲着,总是忽而窜出来,或者跳上去,恨不得在这陶醉了的月光了,活跃它那健壮的身姿和灵活的四肢。
沿着田野的道路回家,凹凸不平的泥土路,散发着泥土的芳香,那是被太阳晒透了的味道。泥土搭建的墙壁,没有刺眼的装扮,上屋顶的木架楼梯,吱哇响个不停。堆在屋里上的稻草,别在外层的稻桔,迎着风张扬着它的魅力。
村旁空地上,几个小孩,支起了一堆火,围着火尽情的歌颂他们的童谣。天黑以后,所有的大人和小孩,都在天地间安然享受上苍赋予的凉爽。
可是,现在的夜晚不再黑了。
她的眼睛,已被比太阳还炙热得灯光刺瞎,她的存在,仅仅只是证明着,世间还有阴晴圆缺的轮替。
多少次,她偷偷溜进人家屋檐,想要去看看那些躲在屋子里面的人,是否已然沉睡,能否借着睡意朦胧之际,偷走他们藏在床头的心事。床头,那还藏着什么心事啊,他们总把大大小小的事,装在一个小小的方格形状,泛着光的盒子里,又瞬间从千里外传来不同的声音,他们总是通过这样的方式,交换着或真或假的心事,时而微笑,时而悲伤。
应该出来奔跑的孩子,隔着一块玻璃似的东西,观看色彩斑斓的故事。原来如此,那些花花绿绿的画面,确实比夜色、火焰,围在一起玩一个游戏,唱一支童谣有趣多了。
透过窗,她看见,那些她看着长大的人,慢慢离开了这片村庄。只有风偶尔吹过的时候,吹开来不及别上的大门,看见一个白发的老者,一手捏着毛烟,一手从燃着的火塘里,抽出一根带火星的木条,点燃塞在烟筒嘴上的毛烟,用力吸上两口,然后拼命的咳嗽,恨不得把肺组织细胞,全部咳出来。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抬头仰望挂在村子上方的月亮,他那昏暗的眼神,忽而亮了起来。那一道目光,分明住着他遥远的童年生活。
月出来了,孩子们跑出了家门,围着一堆火,慢慢的,响起来悠扬的童谣和远方田野飘来的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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