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随意的打开朋友圈浏览着,无意间发现一个新加的朋友晒出了一张照片,那是一株生长在角落里的夹竹桃。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去打理了,枝桠歪斜,杂草横生,可是它依然开着艳丽的花朵,在晚风中摇曳着,不争不抢,以自己最美的姿态示人。像极了小时候家里阳台上的那棵,陪伴了我整个童年的——夹竹桃。
在那个“工人阶级无尚光荣”的年代,妈妈因为在工厂的工作,而得以住进了当时市里最好的家属楼。家属区位于城市的西北角,一片红砖小楼正南正北的排列着,统一的样式,统一的颜色。阳台都是缕空的,用着当时最为好看的铁制栏杆。不多的时日之后,这些阳台上便晾晒起各色各样的被子和衣物。而楼间,也开始飘起了饭菜的香味。每天早上,工厂子弟小学的孩子们要么三三两两做伴一起上学,要么坐在父辈们“大二八”的后座上,急急匆匆汇入车流中,洒下一串清脆的铃铛响。
我们的家安在四层,不高不低。能看见前方的水塔,也能探下头去,听见一楼的邻居向我们喊的什么。妈妈是一个很热爱生活的人,她不辞辛劳地牺牲午休的时间,钻入市井小店,货比三家淘回来便宜又好看的的确良布,自己穿上铁环,做成窗帘。那是一抹深蓝点缀着白色的大花。拉上以后,把炽热的阳光挡在外面,屋里一片阴凉。我时常在白天也将窗帘拉上,享受着那视觉上的美丽,和感官上的舒适。
一天的傍晚,妈妈用自行车载回来一个用废弃的木箱改造而成的花盆。说它是花盆有些牵强牵强,因为四四方方有点呆萌,外表粗糙甚至扎手,一点没有花盆的美感。但是它却结结实实地装满了土,土的中央,有一株半尺高的苗苗,上面已经有了几个小小的花蕾。妈妈说这叫夹竹桃,是她托工友给培育的。看见我一脸严肃地蹲在它面前,妈妈逗我说,看我和这个夹竹桃谁长得更快。妈妈甚至搬来一把椅子,放在花盆面前,说我们家以后的饭桌就是它了。
从那天起,我开始了认真地吃饭。每天都按时坐在饭桌前,催促妈妈快点摆饭。吃完之后,还要再添。那个小小的阳台,承载了我很多个晚餐。一把椅三张凳,沐浴着夕阳的光辉。一碗雪白的米饭,一盘清炒的蒜薹,已经是我舌尖的饕餮,让我余味至今。而那时,妈妈正年轻。光洁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皱纹,微笑起来像电影明星。
那时家里有一个高低橱。我偷偷地占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把平日里亲戚朋友给的我小零食藏匿于此。我最喜欢的是一种小杏仁饼干,1块多钱的价格能买一大袋。周天的早上赖床不吃早饭,趁妈妈不注意把饼干抱进被窝,一个接一个地细细地啃着,也不会饿肚子。偶尔我的宝库里也会有外来珍稀物种,特别漂亮的饼干筒里盛放着口味多样的西式饼干。我不舍得吃,馋得时候打开看上两眼,再依依不舍地放回去。可是在某一天,妈妈用它招待了来家的客人。待我发现后,饼干已所剩无已。我抱着饼干筒嚎啕大哭,心疼被吃掉的饼干,也心疼被别人掠去了的属于自己的美好。
一楼住着妈妈的好工友和我的幼儿园小朋友。她家有一个院子,阿姨种上了丝瓜、夜来香、死不了、指甲桃。于是我家的餐桌上经常多起来丝瓜炒蛋。养在阳台上的蝈蝈也有不断供应的食物。每年的夏天,妈妈都用指甲桃将我的手指染得红红的。用明矾将新鲜的指甲桃花捣烂,敷在十个手指甲上,用蓖麻叶包裹,缠上细细的线,一晚上不能动,第二天手指便成了鲜艳的红色。要是想再深一点,可以染上第二遍、第三遍,直到手指甲成了深紫色。举起来迎着阳光看去,深如桑椹般的颜色里透着光亮,甚是好看。
如今,依然可循到指甲桃(现在已经更名为凤仙花),可是蓖麻叶却不好找了。死不了花因为它的廉价,被当成了满大街其他花草的点缀。但我还是喜欢它那小小的花朵,有时还会寻找它成熟的花籽,灰色、棕色的小颗粒摆在手心,那是对过往的一种缅怀,对光阴的一种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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