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敏
我所住的华东师大研究生公寓坐落在一个名叫同普路的小巷中。这条小巷永远是脏兮兮的,它的清洁工就是大自然,垃圾被风吹走,水渍被阳光烘干,发酸的味道被空气稀释。去年刚搬来公寓时,我们对这条小巷抱有一份莫名的恐惧,那些穿梭在巷中的人,总是一张油渍渍的脸,一头乱蓬蓬的发,一身灰灰的衫;然而我们终究是躲不过它的。因为走大路不仅费时,而且要忍受着塞车的困扰以及噪音的侵袭:因此,我们都自然而然地选择在白天走小巷,不过,天一旦落黑,即便大路再远再堵,没有男同学的护送,我们是决不冒险走小巷的。这条小巷因着大家相互间的渲染以及自己的亲眼目睹,而变成我们年轻的女学生心中的“黑暗地带”。因此,哪怕在每日的经过中,发现这里有日常杂货店,我们也不会贪方便而光顾。而经营着这些破旧脏乱的小店面的主人们,也从来没有主动地招呼我们。在一条同普路上,仿佛是两个世界,他们有他们的日子,而我们有我们的人生。
第一次摸黑从小巷回来,是因为白天习惯走小路而一下子完全忘记了它的“恐怖”,其实也因为长时间的相安无事,心中早已放松“警惕”。那是个冬夜,大约九点,快到邻近小巷的地方,我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此时再折回大路太费事,我只能咬咬牙,硬着头皮闯了,然而小巷口的情形却让我大吃一惊,也大松了一口气。想象中小巷无比的黑,实则灯火通明。小巷的那些小店居然还未打烊,早餐店的老板正辛勤地准备明晨的用料;音像店的老板还悠闲地放着一张吱吱呀呀的盗版碟,为这冷清的冬夜平添了热闹的气氛;水果店里,一家老小居然才吃晚饭,挤在一起,中间是热气腾腾的火锅;甚至还有一个挂靠在别家店旁的,可以忽略不计的小理发店,理发师吹着口哨,在精心地为顾客忙活。一切都是安详平静的,在这些或明或暗的店家灯火照亮下,我第一次用最慢的速度边看边骑地穿过小巷,此时,寒冷已经消失,我的心被一种厚实的温情所感染着。这里没有黑暗,没有恐怖,这里是一幅幅真实的生活画面,哪怕这生活是艰辛的、底层的,但生活在其中的人们其乐融融、心满意足。
从此,我开始关注这条小巷以及生活在小巷的人们。这小巷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们日常生活的大多吃用都能在这里发现,福建的千里香馄饨、桂林的米粉、川味小吃,卖水果的、卖鞋的、卖塑料品的,修电器的、修车的,开铺子的人仍是油渍渍的脸、乱蓬蓬的发、灰灰的衫,然而我却发现了他们眼中生存的艰辛与豁达的生活态度。
无论生意好坏,店总是会开到很晚,因而即便在夜晚我也不再害怕,因为有它们的灯光为我照亮。店家们常去串门,以至于我去买东西时常会碰不到人。那家卖盗版碟的店里,永远放着一些过时的流行歌曲,是宁静小巷中最喧嚣的声线。可能是不大好经营,店里又开始卖小人书,而我好像从来没有看见有谁光顾过。
一些卖水果的,店面太小,就在旁边用油毛毡又搭了一间,全家人就寄居于此,因此,经常会看见同样油渍渍的孩子们在小巷里玩耍,甚至,他们会养宠物,只是这些小狗小猫总是黑乎乎的、野性十足,与小巷外大路旁经常被主人带出来溜达的名贵品种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这就是小巷的人们,与车水马龙的金沙江路、衣着光鲜的上海人无关,与崭新挺拔的研究生公寓、浓浓书卷气的华师学子无关,他们只与这条在上海地图上几乎可以被忽略的同普路有关,与那些可以被人遗忘但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坚实岁月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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