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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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时会把某些所谓痛苦的、不愉快的经历封存在心底的某个角落里,假装忘了,努力减少触碰,也许这是人趋利避害的一种本能,但实际上它一直都在潜意识里影响着你。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当某一天我们正视它的时候,才发现它其实并不算太糟糕,其中并存着诸多的美好。

我小时候学过2年多小提琴,知道的人很少,连我老公和儿子都属于不清楚之列。上个世纪70年代初,国家实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政策,我们家两个孩子,肯定有一个是要下乡的。哥哥比我大5岁,按几千年中国人传统的重男轻女思想,可想而知我这个丫头片子面临着什么。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我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他们“高瞻远瞩”地想到让我学一技之长,正好母亲的同事会拉小提琴,所以我就拜师学琴了,那年我7岁。

父亲费了“牛劲”借来一架脚踏风琴,让我从听音视唱起步。学五线谱还好,但听音视唱我真的很差劲,记不住音高,肯定跑调……老师倒是很耐心,可我觉得挺丢脸,还好那时候小,事后就忘了。老师一周来两次,他也是个工人,家在乡下,三班倒,上下班坐火车跑通勤,有时上夜班早来点,有时下夜班先不回家,给我上完了课再走,不收学费,也就是吃顿饭而已,有时还给我们带农产品。没多久他拿给我一把儿童小提琴,他儿子用过的,后来父母给我买了一把新的,我记得很清楚,那把琴40多块钱,而我父亲一个月才挣52.8元。我哥哥喜欢画画,想买个画夹子,才十几元父母都不给他,我还知道当时他为了买画笔,有时不吃早饭,从不买零食,我总是隐隐地感觉他看我很不爽。可惜我真的不是学音乐的料,不能说我不努力,可我就是找不准音,掌握不好节奏,老师虽然从没严厉地批评过我,可看着他脸上无可奈何的表情,我心里真的不是滋味儿。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痛苦地”坚持学了两年多,只记得后来老师来上课的次数越来越少,只记得因为练琴的事多次遭到母亲的训斥,父亲还在我脑门上敲了两个“栗”——那是我记忆中父亲唯一一次打我。我知道自己很不争气,说不上多自责,但真的感到很无助也很自卑。好在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政策,我念书还算不错,父母不再强迫我学琴,我就如释重负地不再摸琴,而是努力读书了,周围的人经常表扬我谦虚,我自己知道那不是谦虚,是没有自信--练琴后遗症。

我努力回避这段过往,隔绝与这段经历有关的人和事,就是不愿重温那种挫败与自卑感,这应该是一种懦弱吧。我儿子小的时候,我也给他报过一些所谓兴趣班,但都是半途而废,其实是我潜意识里怕他产生我曾有过不愉快感受。即便他的期末通知书上写着:音乐 D,我也只是问了一下他音乐课是怎么考试的。我认为某些学习需要天赋,比如音乐,我从小到大都没听过我母亲唱歌,有一次看见她和一群老太太跳健身操,我终于知道自己可能继承了某些遗传基因。

那被我认为不愉快的学琴经历中,其实并存着非常难得而值得珍惜的美好,也被我封存了,以至于今天我觉得自己欠老师、特别是师母一声发自内心的谢谢。老师带我去过2次他乡下的家,都是在放暑假的时候。我见到了师母,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大姐是我当时见到过的最漂亮的姐姐,但总觉得像个冰美人;二姐高高大大的,很和善,眉眼跟师母有些相像;小哥哥比我大2岁,敦敦实实的,话不多,永远不着急的样子;师母个子不高,看上去要比老师年龄大一些,说话慢声细语。每次在老师家住多长时间我记不清了,但土炕,乡下的院子,二姐带我去田里摘白薯秧,小哥哥带我在玉米地里吃“乌咪”,去野地里捉绿蚂蚱和蝗虫,然后用狗尾巴草串起来拿回家喂鸡,老师带我和哥哥去村前的小河里游泳……这些场景全都历历在目。暖心的事还有好几件:一天,二姐从田里带回来一只比拳头还小的野兔,灰色、毛茸茸的特别可爱,师母竟然允许我和哥哥养着,还去邻居家要羊奶,用装滴鼻液的药管一点一点地喂它;师母耐心地教我剪窗花;为我补袜子;我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拉肚子,她一点儿都不嫌弃。在老师乡下的家里没有呵斥,没有拘束,大家宠着我,我很快乐,以至于我忘了练琴的情景。老师得上班,在家呆的时间不是很多,我和小哥哥一起练琴,现在想来当时我一定是偷懒了。天堂的师母但愿您能听到这迟来的谢谢。

已过知天命之年的我对许多事已经释然,虽然有点晚。我感激父母让我学习音乐,虽然我没有这方面的天分,但它对孩子智力的开发应该是有帮助的,它开阔了我的眼界,至少学会欣赏。缺乏自信的心理问题有多方面原因,跟学什么没有实质性关系。

(责任编辑: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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