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论创作 抄袭的文字,是不表现自己的;勉强造作的文字也是不表现自己的,因为他以别人的脑想为脑想,以别人的论调为论调。就如鹦鹉说话,留声机唱曲一般。纵然是声音极嘹亮,韵调极悠扬。我们听见了,对于鹦鹉和留声机的自身,起了丝毫的感想了没有?仿杜诗,抄韩文,就使抄了全段,仿得逼真,也不过只是表现杜甫韩愈,这其中哪里有自己! 无论是长篇,是短篇,数千言或几十字,从头至尾,读了一遍,可以使未曾相识的作者,全身涌现于读者之前。他的才情,性质,人生观,都可以历历的推知。而且同是使人脑中起幻象,这作者和那作者又绝对不同的。这种的作品,才可以称为文学,这样的作者,才可以称为文学家!“能表现自己”的文学,是创造的,个性的,自然的,是未经人道的,是充满了特别的感情和趣味的,是心灵里的笑语和泪珠。这其中有作者自己的遗传和环境,自己的地位和经验,自己对于事物的感情和态度,丝毫不可挪移,不容假借的,总而言之,这其中只有一个字“真”。所以能表现自己的文学,就是“真”的文学。 “真”的文学,是心里有什么,笔下写什么,此时此地只有“我”──或者连“我”都没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宇宙啊,万物啊,除了在那一刹那顷融在我脑中的印象以外,无论是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都屏绝弃置,付与云烟。只听凭着此时此地的思潮,自由奔放,从脑中流到指上,从指上落到笔尖。微笑也好,深愁也好。洒洒落落,自自然然的画在纸上。这时节,纵然所写的是童话,是疯言,是无理由,是不思索,然而其中已经充满了“真”。文学家!你要创造“真”的文学吗?请努力发挥个性,表现自己。 《文艺丛谈》 文章写到有了风格,必须是作者自己对于他所描述的人、物、情、景,有着浓厚真挚的情感,他的抑制不住冲口而出的,不是人云亦云东抄西袭的语言,乃是代表他自己的情感的独特的语言。这语言乃是他从多读书、善融化得来的鲜明、生动、有力、甚至有音乐性的语言。 《关于散文》 我总觉得,凡是为了非倾吐不可而写的作品,都是充满了真情实感的。反之,只是为写作而写作,如上之,为应付编辑朋友,下之,为多拿稿费,这类文章大都是尽量地往长里写,结果是即便有一点点的感情,也被冲洗到水分太多、淡而无味的地步。 当由一个人物,一桩事迹,一幅画面而发生的真情实感,向你袭来的时候,它就像一根扎到你心尖上的长针,一阵卷到你面前的怒潮,你只能用最真切、最简练的文字,才能描画出你心尖上的那一阵剧痛和你面前的那一霎惊惶! 《话说短文》 散文是我最喜欢的文学形式,它短小自由,最能迅速而流畅地表达作者一时兴起的思想和情感。我自己不善于写长文章,而往往又有些随感,不吐不快,这时拿起笔来,把涌溢的情思,自由地挥洒倾泻在纸上,就往往写成一篇不拘于格律声韵的短小散文。这些散文可以写得痛快淋漓,也可以写得缠绵婉转,意到笔到,一挥而就。 《漫谈散文》 (责任编辑: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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