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水果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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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日来,全国许多地方的天气像着了魔似的,持续高温。一时间,网络上、生活中随处都是“热死了”的吵闹声。

  我的家乡也难逃劫数。柏油马路晒得火辣辣地烫,就像要燃烧起来了,热浪翻滚。街道两旁的行道树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佝偻着身子。流浪狗缩在楼檐下,伸长了舌头喘着粗气。一向爱吵闹的麻雀也不知藏哪去了,销声匿迹。而我则整天躲在家里,袒胸露背,贪婪地享用着电风扇的那点恩惠。这烈日炎炎地大暑天,重复最多的事情是买各种水果来消暑降温。

  吃着种类繁多的水果,我忽然心生一种莫名的感慨——这么多的水果怎么就吃不出儿时的感觉来呢?

  记忆中,儿童时代永远都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当时农村还处在农业公社化,国家刚刚经历了十年文革浩劫,正是百废待兴之时,虽然物质贫乏,人们生活贫困,甚至可以用饥寒交迫来形容,但从心底里萌生的那份对儿童时代水果的向往,以及吃水果时那种甜美的感觉始终刻骨铭心,萦绕眼前。

  小时候,家乡小镇的集市总是那么热闹。每当逢集日,人们便从四面八方的山村里蜂拥而来,街道上霎时间欢腾起来。小孩子们也不例外,也争先恐后地跑到街道上凑份热闹,实际上他们更多的是跑来关心零星摆放在街道两旁的水果摊。

  春天,是水果青黄不接的时候。街道的水果摊上见不到几种像样水果,即使有也是从越冬的土窖里挖出来的,很不起眼的几篮子皱皱巴巴、黯然失色的苹果和梨。

  要说水果最吸引人的时节算是初夏了。这时樱桃上市,集市上呈现出一派生机,晶莹剔透的大红樱桃东一筐、西一篮。这框红的像宝石,那篮白里透亮似珍珠,色彩艳丽、香飘四溢,让人垂涎欲滴。大人们上前询问价钱,要么讨价还价买少许以了却赶集的一桩心愿——过过眼瘾、解解馋。但孩子们一直周旋在水果摊周围,眼睛一动不动干瞅着,直到家里人找到街道上买一点儿回去,他们才肯散去。

  盛夏和秋季是水果成熟的旺季,桃子、杏子、梨、苹果和李子都陆续上市了,这些都是当地的主产水果。说主产也不是很多,一般每个村子只有一个苹果园,属于生产队集体的,苹果园里的苹果都会装箱卖给供销社,然后运到外地去。集市上卖的水果大都是自家院子里的果树上长的。有果树的人家,院子里也就孤零零的一两棵。水果成熟了,那些人家大都舍不得吃,用篮子提到集市上换点油盐酱醋钱。此时街道上就会热闹非凡,叫卖声此起彼伏。旺季的水果,价钱也便宜了许多,一斤水果一两毛钱。即使这样,卖完一篮子水果也要好几天。因为当时人们生活的开销全部来源于劳动的工分补贴,给生产队干一天工大概补贴两毛多钱。因此,为了维持家里的生活,人们很少把钱用在吃水果上,上街买点水果只是偶尔为之。也有个别家庭养一两只鸡,孩子们实在闹腾着不行,拿一两个鸡蛋出去给孩子换水果吃。我还依稀记得有几次,我拿鸡蛋到食品站卖,每次都是拿着一个鸡蛋,变现八分钱,然后去买水果吃,竟然还买不到一斤水果。

  买回家的水果父母很少分享,几乎都让我们几个孩子瓜分了。每次我问父母为什么不吃水果,父亲总是回答:“不爱吃。”母亲总会说:“胃口不好,吃上不好消化。”直到后来我做了人父,我才弄明白父母亲那时不喜欢吃水果的缘由——是为了让儿女们多吃点。每当想起这些,我都会为自己的自私与粗心而深深内疚,更为父母的这种无私与浓浓的爱而撼动心灵。

  嘴馋,是孩子们的天性,为了解馋,我们这些小孩子还会想些羞于启齿的法子。村子北面山上有一座堡子,堡子旁边是村上唯一的一个苹果园,苹果园的东边有一个山坡,山坡上散乱地生长着几十棵杏树。每当暑假或星期天我们约上一起的小伙伴,三五成群、结伴爬上北山,潜伏在果园周围,趁看园子的人一不留神伺机钻进去偷摘果子。

  其实,偷苹果园里的苹果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得逞,截然不像西游记中孙悟空偷吃王母娘娘的蟠桃那么轻松,那么惬意。毕竟是偷,难免会提心吊胆,唯恐被人家逮住痛打一顿或者交给老师。我们总要周密计划,谁打头,谁放哨,从哪里进去,打哪里撤退,都要做到心中有数。临行前每个人都要把上衣用裤腰带束在裤子里,把摘的苹果沿领口灌进去,这样不容易掉落,也不会被人看见。有时候我们在园子旁边的壕沟里爬上几个小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看园子的人还有帮手,就是那个高大雄壮的大黑狗,一有响动就会冲出来,叫人胆战心惊、望而却步。很多时候我们都是满怀希望而去,悻悻然扫兴而归。不过也有撞上好运气的时候,看园子的叔叔有怜悯之心,有时候见来的孩子少,会网开一面,故意把狗拴起来,然后躲在屋子里睡大觉,等我们满载而回的时候,他才会站在园子边上装腔作势、吆喝几声,表情却是笑呵呵的,很是滑稽。其实我们已心领神会:他是有意让我们得逞的。我们也会用感激的目光回望一下,以示谢意。

  偷摘杏子就轻松多了,这些杏子长在陡坡上,让我得意忘形的是看杏子树的是我干爸,他住在坡下的窑洞里,离杏树林较远。于是偷杏子时大家谁都不胆怯,因为有我在,大家都会露出一副狐假虎威的派头,大摇大摆地走进杏树林。望着一棵棵黄澄澄、金灿灿的杏子树,闻着一股股香气浓郁的杏子味,大伙儿挑剔地选择好吃的杏子树才肯爬上去,像摘自家的杏子似的逍遥自在,边摘边吃,一点儿也不紧张。有时干爸发现了也会喊叫几声,但吆喝声里更多的是提醒我们趴好树,别摔下来。

  梨树、李子树都栽种在私人家的院子里。有时我们会采摘从别人家墙头露出来的果实,我们站在墙外用石头打,用竹竿敲。这时最容易招来一阵痛骂。不过这样的事情并不多见,毕竟乡里乡亲的,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大人们发现了,隔着墙不露面,喊跑我们这些害人虫就行了。

  说起葡萄,这是最稀缺的水果,全村也只有三棵葡萄树,分别长在三户人家。让我引以自豪的是我家就是其中的一户。我们一家人视这棵葡萄树为珍宝。父亲更是像呵护刚出生的婴儿似得,对葡萄树疼爱有加,精心管护。冬天父亲把葡萄树的藤蔓小心翼翼地埋起来,上面还要铺上厚厚的柴草,唯恐冻坏了。春天土壤解冻后,父亲又把葡萄藤轻轻地一根一根掏出来,然后给它搭上一个高大结实的木架,并要把葡萄树细心地修剪一番。每年秋天我家的葡萄树上都会结满又大又甜的紫葡萄,惹得邻里邻居的孩子成天往我家里跑。父母亲很疼爱这些孩子,常常不等他们张口要就摘给他们吃。每当葡萄成熟的夜晚,我们总会听见葡萄树下窸窸窣窣的响动,第二天葡萄架下总会有一层葡萄皮。当我问起时,父母亲总会说那是老鼠偷吃的,直到我长大后才知道是村里馋嘴的孩子们干的,父母亲怕我知道是别人家的孩子偷吃的去咒骂,所以瞒着没有说出实情。

  在我的印象里那么一树葡萄父母亲一次也没摘下来卖过,除了自己家食用外,全部送给了亲戚邻里。这在我心里一直是个谜——因为当时我们家也很拮据。

  一到冬天,集市上见不到水果了,这时我们只能急切地盼望瓜果飘香的来年快快到来。不过冬天还有水果罐头,有时亲戚来家里会带些水果罐头做礼品,这时我会比过年和过生日都高兴——那时的罐头是十分贵重的礼品,一瓶水果罐头大约要一元多钱,过年和过生日也很难吃到。

  小时候,像香蕉、橘子、椰子、芒果、荔枝……等一些长在南方热带的水果,我总是觉得离我们很遥远,想都不敢想。至于如油桃、草莓、圣女果等塑料大棚生长的反季水果,更是天方夜谭,听都没有听说过。

  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物资丰富了。现在,无论是春夏秋冬,在各大城市和农村的水果摊位上,随处可见来自天南海北的水果,玲琅满目、应有尽有。有应时的、也有反季的,那么艳丽,那么博人眼球。只要你想吃,就没有找不到的。尽管有这么多水果,吃水果也成家常便饭,然而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吃过这些水果之后,始终没有留下特别的印象。我还是很怀念儿时吃水果感觉出的又香又甜,挥之不去的美好,因为儿时的水果中满含浓浓的乡情、沉甸甸的亲情、纯真的友情,就像每天升起的太阳,每年春天盛开的花朵,永远都是那么新鲜、那么灿烂。

  啊,儿时吃的水果,味道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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