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猿人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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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故乡南召,老县城是在云阳镇的。镇的西面,有一座山坡,既不大,也不高,唤作杏花山。如今,杏花并不见有,只是一派的灌木丛莽,有的地方怪石嶙峋。

  1978年,考古者在这里掘得一枚化石,系猿人右下边的臼齿。最后的结论是:距近约50万年,和“北京猿人”的时代相当。于是,学界命名为“南召猿人”,被称作中原人类的鼻祖。按说,这一重要的发现,南召这个地方,名声本该大噪了。但只是在1979年,《人民日报》报道了一下,各大报刊转载了一番,渐次沉寂下去,终于没有大噪起来。

  看中学生的教科书上,谈猿人的,先是最早的“元谋人”,——证明是掘得了两颗上齿;再一个是“蓝田人”(高中教材列入,初中则没有),有头盖骨,有牙齿,还有上下颌;后一个是“北京人”,——在北京周口店发现了一具头盖骨;还是周口店的龙骨山,又发现了“山顶洞人”,则是人类3万年左右的标本了。就奇怪学生教材的简绝,终是不忍将“南召猿人”列进去!七年级的教材上,有一张分布图,星布着原始人类化石和文化遗址,而化石也只有“元谋人”、“北京人”(含“山顶洞人”),中原的“南召猿人”,可能牙齿不够两个,又不是上齿,也竟为编教材的博学者所“不齿”了。捎带就想到了南阳和襄阳的争“躬耕地”,古人尚且无法,只好“又何论襄阳南阳”地含混下去。现在的教科书,我们现在的专家,却将“躬耕于南阳”注释为襄阳的隆中了。“南召猿人”,在中原,当前还独一无二,自然谈不上争吧。

  我两次去杏花山,都恰恰是薄暮。

  半山顶踞着一尊猿人老祖先的头像,宽吻高眉,双目深陷,眺着远方,做冥思状,状极沉肃!山根下两座碑廊,多出自名人大家。有的已经过世,难得的遗墨了。山坡前,堆着一座假山,开着三眼门洞,权作山门的样子。山坡没有被围起,一片荒凉。这山门,只成了摆设。

  现在,南召猿人遗址从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升为国家级了。然而,除了山上的杂木,显出一些葱茏,并不见新的气象。草木间,到处是一种灰中泛白的怪岩,似各类奇特的怪物,趴着,坐着,隐着,警觉地窥着……仿佛一声呼哨,都会跳跃起来,或是隐没无踪。沉沉暮色里,乍一看去,这些怪岩,白骨嶙嶙,又仿佛成群的野兽,皮肉被剥去,等着在荒野里风化。草木晃动,再一望,分明要全部蠕动起来,呜呜地发出哀啸……

  考古说,在猿人生活的时代,这里到处是野猪、剑齿虎、鬣狗、熊、豹子之属。莫非它们的精灵,化作了这些怪岩?杏花山西行约15里,又有一座山,山稍高,名空山。半山腰,突兀地现出一个大洞,再下稍远,复有一小洞。考古发现,这里是猿人居住生活的地方。

  不久前,我终于去钻了一次空山洞,了却了几十年的一桩心愿。从山下向山洞攀援,路极陡峻。不是村民们精心修了一条小道,甚至将岩石劈开,要上去,可真难。入洞口,即为一宏阔大厅,可容千人。里面分为左右两洞。右洞极短,没走十几步,宏敞之势,倏然收起,化作几处离奇的隧洞,游人不能进入了。左洞则深入30余米,高可八九米,宽四五米。渐入,则又分两处,且洞洞相连,大大小小,上上下下,洞复有洞,难计其数,难究其奥。

  我有幸得到村人的一把矿灯,得以探个大概。但凡少可容身之处,或大胆钻入,或照明虚实。毕竟有的洞太过狭窄,有的又在头顶,唯有猿者方能钻入,我辈只能愧对祖先了。三四处,悬壁有隐隐滴水,却少有形成水坑。终于在一秘洞的尽处,发现了一处积水的坑池,只半席大,清且浅,并非悬壁上滴下,大概从深穴中渗出吧。工匠们在洞口的大厅里塑像,用的就是这水。就想,在那蛮荒年代,凶兽出没,猿人只有借一处天然的洞府栖身,才有可能生存下来。

  这个山洞,足可容下两千多人,一支猿人族群的栖居,或许是够了。山体这么大,洞穴这么多,别有洞天,肯定无疑。那奥秘,实在难窥了。即使上洞和下洞,虽然不在一条垂线,也是连通的吧。人们说,空山的肚腹,整个是空的,下面还连接着地下河。下洞,时间关系,我们没有去。向导说,洞穴很小,也不深,但也是洞中有洞,不知通向哪里。两个村民,在照管洞厅的神像。像刚刚塑成,正在砌着神前的香台。神龛极小,神像也只有一米高。一问,龛里并排坐着的,一位是严子陵。说这里原本叫富春山的,严子陵在这里,短暂地隐居过。

  又一个供的是“燕子奇”。——故事说,这洞里过去巨蝠成群,车**小。有一只头领,修道成仙了。他化作书生,考取了功名,在南召做了知县。有一年,蝗灾要发生,他预先就知道了。于是派一个使者,道路上拦住兴灾的蝗婆婆,连求带吓,请免了这方人民。蝗婆婆知道这知县的来历,倘若不听,空山洞的黑蝠们一并涌出,以蝗为食,也很可虑。于是,蝗虫遮天蔽日,偏偏就避开了南召。人们为了感念,就在洞里建了神龛,专门祀他。

  这严子陵和“燕子奇”并坐一起,倒也离奇。一个村民说,他们都姓“严”,是亲弟兄。这真是以讹传讹呢。

  蝙蝠,竟没有看到一只。村人说,过去极多的,但决没有车**。

  上山下山,都不过20分钟光景。我们极累,立在悬崖边,腿脚也摇晃,眼睛也发晕。想那时的祖先,攀援来去,如履平野吧。

  空山下面,河流之畔,一带沃野。下面埋住的,竟是灰土层达2米的竹园旧石器遗址。田地间正好挖开了一条路,正呈现出遗址的两个断面。兽骨,陶片,比比皆是。1963年,这里就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一路向西北行去,一湾河川,几道山岭,又是河川,又是绵延的山岭,融汇之处,就有猿人生活的新旧石器遗迹。已被列入县级文物保护单位的就有:留山镇的马窝、潘寨;城郊乡的柴岗、庙坡;崔庄乡的鱼池;南河店镇的范庄;板山坪镇的小余坪……祖先开拓的足迹,直延伸到伏牛山的腹地中了。

  一天,托了一个熟识,去了一次县博物馆。这只是两间逼仄的顶楼,陈列的文物,大约在200来件。馆长说,总计有3000多件呢,因为没有场地,只能如此了。

  终于看到了祖先们原始的器物,智慧的结晶。这都是从以上的文化遗址里发掘出来的。从一件件不像样子的石器,到逐渐朴拙浑美的陶器,人类的探索发展,多么艰难漫长啊。

  南召正要建一座现代化的博物馆。到那时,“南召猿人”,将发出真正的光辉吧。

  我遗憾没能见到那枚杏花山挖出的猿人的牙齿化石。据说是被河南省博物馆收藏,列在馆厅的首席,当作镇馆之宝了。

  “南召猿人”,你在洪荒的岁月里走出;今天,你还要一显神迹,喊着神奇的号子,走向未来……

  在梦里,我又来到了杏花山、空山洞,在丛莽间,溪水边,与大群的猿人一起,于熊熊篝火前,跳着巫魔般的舞,吼着惊天地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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