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兄弟别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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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前,扶贫工作队驻地,一黑一黄,两位“新客”入驻了。

  其实,与其说入驻,毋宁说是被救助的。这两位“新客”是两只小狗狗,甫一出生,即被其母遗弃在两块石板间。年幼失恃失怙,又无力逃出生天,绝望之余,惟以稚嫩的嗓音嗷嗷哀鸣着。

  或许,命不该绝吧。那一日,驻地的两位小伙子晨起外出,偶遇之,闻其哀声,顿生悲悯爱怜之意,觅得钢钎,撬动石板,将这两个小家伙分别从石板缝中一一掏出,小心翼翼抱回了驻地。

  这两个小东西,显然刚出娘胎不久,眼睛尚未睁开,毛发亦不齐全,粉团团的,远观,似两块鲜嫩嫩的肥肉。寒风中,它们站立不稳,东倒西歪的,身子瑟瑟发抖,似乎,若风再大一些,随时即可将它们吹走。之所以说它们一黑一黄,也无非是凭借它们稀稀疏疏的毛发判别而已。为以示区别,就暂且先称之为小黑与小黄吧。

  是时,小黑、小黄皆处于哺乳期,故只能以乳汁供养。颇富善心的两个大小伙子,不辞辛劳,于工作间隙,几次往返十几公里,从镇上购得牛奶,又辅之以火腿肠,日日精心喂养,以期能救活这两个苟延残喘的小生命。村人遇之,都纷纷摇头叹息,谓其终不能成活,只不过是徒费周折罢了。

  不过,说也奇怪,貌似脆弱的生命,却极其坚忍顽强。捱过寒冬腊岁,挺过疾病困扰,待到春暖花开之时,这两个小东西竟熬过生命中最黑暗、最困难的时期,硬生生地活了下来。

  据说,狗是人类最先驯服与蓄养的动物,也是最通人性的。或许感念于救命之恩,两个小东西倒是颇黏糊人。凡有人在,即一左一右地环绕人脚侧,点头哈腰,争相邀宠,一副极力讨人欢喜的样子。

  平素,倘若没有什么利害冲突,两兄弟倒也能和睦相处,时常在院中一前一后相互追逐嬉戏。到了晚上休息时,在狗笼子里,两兄弟相依相偎,抱团取暖,那样子显得颇为亲近。但狗毕竟是狗,这两只狗兄弟在争食的时候,却是丝毫不会念及一母同胞之情的。它们往往会在主人喂食之时,前爪抓地,伏下前身,呲出尖利的牙齿,呜呜低吼,向对方**,以期吓退对手。若威胁不成,则常常会挥爪缠斗在一起,各自以尖牙撕咬对手,直至一方战败逃离,方肯善罢甘休。此时,胜利的一方趾高气扬,独自霸住餐盘,饕餮鲸吞,吃得有滋有味的,根本无视自家兄弟在一旁摇尾乞怜哀哀求食。其护食、霸食的天性,由此可见一斑。

  因每每喂食总有一方会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再加之有村民求养,故将小黑赠予了邻人。即便没有小黑争食,吃独食的小黄一旦受到了惊扰,依然还会呲牙闷吼,表示它的强烈不满。

  日子一天天地逝去,小黄渐已长成。黄头,黄耳,黄背;乌鼻,黑嘴,白蹄;尾巴,略杂黑毛。然而,浑身的皮毛却是日益顺滑,亮灿灿的,犹似一条米黄色的锦缎。偶有闲暇,我出房门,立于院内,活动活动筋骨,即有一个黄色的身影倏然窜到了脚边,摇晃着它略黑的短尾,以其潮湿的鼻尖左闻闻又嗅嗅,上蹿下跳,乞我爱抚。若是顺它心意,摸摸它的头和背,它随即就撒泼耍赖了,欢愉之极,索性四仰八叉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一任我的手在它的肚皮上抓过来抓过去,给它顺毛挠痒。至欢喜处,它还不忘轻吠几声,以示它的惬意与欢喜。

  狗之职责,本应是看家护院,防范外人,但这小家伙似乎不太愿意老老实实承担责任,每有生人入院,倘若是高高大大的成年人,竟连大气也不敢出,唯摇动着低垂的尾巴,绕着人家的腿脚兜过来兜过去,不停地向人家示好。可是,若遇小孩来访,瞬间,它则像打过鸡血一般,前爪刨地,尾巴高翘,怒瞪凶眼,呲牙咧嘴,狂吠不已。甚至,主动出击,穷追不舍,一直逼到上门的小孩仓皇逃离为止。

  当然,如有主人在跟前,小黄的表现就与往日不大相同了。

  一日,有乡镇干部到驻地检查扶贫工作进展情况,吵吵嚷嚷,一行数人鱼贯进院。小黄哪里见过这等阵势,来不及吠叫,即夹住尾巴一头钻进了狗笼一角,便再也不肯出来。不一会儿,凭借主人在场,似乎足以壮胆,它又不知从哪里拣回一点点勇气,逡巡爬出狗笼,仰天乱吠一气。那副豪气干云的模样,也算是极尽本职了。然而,这样的尽职,却是禁不住考验的。一行人中有好事者,见狗狂吠不已,心下烦恼,面露愠色,顿足驱之。小黄一惊,瞬时尾巴弯若月钩,紧夹于两股之间,匆忙逃回了狗笼,至终也未敢再出狗笼半步。

  不过,小黄自有其狡黠之处。一日三餐,天天一次不落地蹲坐于厨房门口,斜歪着头,侧着耳朵,双眸清亮,紧盯着吃饭的主人们,反反复复以尾扫地,颇显十分乖巧。倘若没有人理会它,就时不时地吠叫几声,耍耍它的存在感。如有哪位主子肯赏赐几口吃的,小黄就立马兴奋不已,屁颠屁颠跑过来,迅速将食物吞进肚子,而后,俯首帖耳侧卧于主子的脚边,眼巴巴地瞅着主子,期待主子再次垂青于它。

  人有人性,狗有狗性。此二者,本来不可同日而语,可是,当草草写就这些文字之时,再回头看看小黄兄弟的种种性情,咋瞅着那么似曾相识?记得顽石说过,狗的兽性大发,人性自然遭殃;人性释放,其兽性就被抑制。这几句妙语,充满哲理,值得玩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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