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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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其实算不得老,从建成到消失,也不过二十来年的光景。如果按照人的年龄来算,只是刚刚成年罢了。但是,随着老屋的消失,它终究会老成一张泛黄的相片,老成一缕渺远的回忆,直到完全湮没在岁月长河里,不留一点痕迹。就像一个人,从出生,到成长,最后在时光的侵蚀下逐渐老去,老成奶奶脸上的皱纹,老成村头大树墩上的年轮,老成一方矮矮的坟墓,老成一抔黄土。  打从我记事起,老屋便是这个样子的了,红砖青瓦,四间屋子加上一间厨房,还有一方小小的院落。春去秋来,近二十年的风雨侵蚀,老屋墙上的青苔绿了又绿,它却依旧是我记忆里最唯美的风景,不大,却温馨;平凡,却唯一。在斑驳的岁月中,每次忆及那些留存在童年时光里的美好,依旧如昨。  妈妈在院子里,开了一方菜园。每逢春夏,院子里一派青绿,葱茏地喜人,能润湿人的眼。  春雨过后,绿油油的韭菜从土里钻出来,一畦畦,看得人嘴馋。《齐书》中有“春初早韭,秋末晚菘”的句子,早韭就是指春雨过后的韭菜,晚菘指秋霜打过的白菜,可见对春韭评价之高。妈妈也会在春雨过后,割头遍韭,做一碟韭菜炒鸡蛋,那美味,害得我每次都恨不得连碟子吃掉。而到了夏季,菜园更是热闹,黄瓜和丝瓜,擎起黄花,像喇叭;豆角开紫花,一串串,极玲珑;青椒则把白色的小花,藏进青翠的叶间,极羞涩……此时的菜园成了花园,各种蔬菜花,赶趟似的,闯进院子里,闯进眼帘中。陆苏写“种菜,种花,种欢喜”,开着这样的菜园,又怎能不欢喜?更何况,在蔬菜成熟的季节,摘一根黄瓜,用手抹去上面的刺,咬一口,嫩且脆;摸一个番茄,简单用水洗洗,咬一口,沙且甜。自家种的菜,完全不用担心是否有农药残留,城里的蔬菜,怎能比?  秋收过后,暑气还未褪尽。田里的活忙完,农人闲下来,也会享受乡村的风与月。几个邻居聚在一起闲话,说着地里的收成和各家的娃。乡村的夜,无比幽静,没有城市的喧嚣,鸡和鸭,连同不曾南飞的鸟儿,都睡了,那时赛虎还在,偶尔会发出几句梦呓般的叫声。夜幕深邃,星子排列成棋局,不知谁在下。邻居家有株葡萄树,会摘了送来,夜里闲聊时吃。没有冰箱,也用不着冰箱,只消把葡萄放进刚刚打的水里,一个小时后吃,冰凉爽口。在以后求学的日子里,也买过葡萄,却没有那时的美味,而那样闲适静谧的秋夜,也只能出现在梦里。  在冬季,有雪,老屋仿佛被嵌进一副素色水墨画里。清早醒来,窗外已是白茫茫的,很亮。极其畏寒的我,不再赖床,也顾不得寒冷了。匆忙从床上爬起,穿上爸妈暖好的衣服,一层层,裹成粽子,去看雪。爸爸已经在铲雪了,铲出一条窄窄的小路,像谁在宣纸上,随意荡开的一笔。有时,我也去铲一阵儿,堆雪人,只是总也堆不好,惹得妹妹一阵埋怨。有时,屋檐上会挂着长长的冰凌,亮晶晶的,拿在手里,极滑极冰凉。也曾偷偷尝过,向爸爸抱怨,没有夏天的冰棍儿甜,却惹来一通骂,再不敢偷吃。  十一岁,读五年级,去外地上学(说是外地,也不过离家十七八里路),两个星期放一次假。爸妈去外地打工,我在姑姑家住,老屋怎么样了,我不知道。寒假回家,老屋的院子里,长满了草,妈妈的菜园也荒芜了。等到爸妈从外地回家,一番收拾,老屋才在过年时,恢复了往年的气色,像病久了的人,终于康复。就这样,过了两年。  再后来,我读初中和高中,在县城里,离家近百里更是极少回去,毕竟,一来一回,路费不少,况且,爸妈都不在家。和同学一起租房住,晚上放学,他们说回家,我从来不这样说,我的家是老屋,这里不过是漂泊寄居的小窝,怎么能叫家?一年回去两三次,老屋总在等我,那草木,那炊烟,还有妈妈煮的饭,全是熟悉的味道,这味道,早已渗入骨子里。  高三寒假,爸爸说要拆了老屋,建新房。周围的邻居,都盖了新房,只有老屋矮矮地趴在那里,像苟延残喘的老人。况且,爸爸打小过得艰苦,听姑父说,那时我家的贫穷,全村出名。一向要强的爸爸,又怎会让我住在老屋呢,那在他看来是丢人的。我只是闷头说,拆就拆吧,我不管。等到暑假我回家,老屋已经拆除了,只能从废墟中,看出一点老屋存在过的影子。新房正盖得热火朝天。新房是爸爸亲自设计的,布局很好,看的出,他很喜欢。毕竟,农村人一辈子,也就是为了给儿女盖座房子,说一门好亲事。  而如今,新房已经完全建好,老屋也完全消失了,只有建新房的一些砖,还是老屋的。老屋,只留存在记忆里。新房很漂亮,三层小楼,爸爸还特意为我留了间书房。只是,想到以后我读大学或者工作之后,回到家,再也看不到那熟悉的菜园和炊烟了,心就被失落感,硌得生疼。就仿佛,我和乡村之间的脐带被割断,从此漂泊。  近来,读余秋雨先生的《文化苦旅》,读到《老屋窗口》一文,关于老屋的记忆,喷薄而出。读到最后,余先生的母亲说“你这一回去,再也不会来了。没房了,从此余家这一脉的后代真要浪迹天涯了。”我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下,老屋不在了,我又何尝不是要浪迹天涯了?  想到这里,我更加思念老屋了。  文、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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