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特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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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行前夜,仍然对翌日的夏特之行心怀畏惧。十二月的疆南,虽比疆北略温暖几分,但终究是冬时,免不得寒风漫卷,瑟瑟而行,更不消说山谷露营,四下里冰雪覆盖,北风携着寒气拂面而过,那万径无踪的孤寂,只是心中想像便已寒战不已。然而,当我穿过坚冰结固的木扎特河谷,攀过满目疮痍的山丘壕沟,站在层层叠叠的冰川之上,山风厉厉,呼啸着撕扯我的长发,我知晓,这是一次必然应约的行走。

  我看见,夏特,它以王者的姿态拥我入怀,而远方,木扎特冰川正以它深重的寒气缭绕成磅薄的云烟凝视着我。

  一

  越野车在布满砾石的简易山道上行驶,山路崎岖,颠簸异常,车辆奔驰如野马,领队孙哥车技娴熟,驾驭的随心所欲。窗外望去,草木凋敝,满目苍凉,天空却是格外晴朗,明亮的湛蓝中,薄云丝丝缕缕,那纯粹的蓝与干净的白交相辉映,如婴儿之目,美丽且单纯。

  山路下,木扎特河逆流而下,河水却不似寻常清亮,竟如黄河般呈现厚重的褚色,如染料,甚至将两岸的卵石尽染,黄的水穿行在黄的石中,荡漾如缎带,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令人惊叹不已。

  百思不得其解,询问专心驾车的孙哥,告知此股水流原由山中涌出,于上游不远处汇入木扎特河,其源头应是温泉,泉水中硫磺丰富,因此呈现眼下这厚重的褚黄色,当地人应景称此水为黄水沟,并且孙哥曾目睹水中有鱼儿环游。听闻更是讶异万分,如鱼饮水,甘苦自知,果然真言,人以为此水苦涩无以生存,然鱼儿在其中却甘之如饴,悠然自得,譬如婚姻,譬如人事,若非亲身经历,断不可以主观臆念强加于人。

  溯水而上,果然看见黄水之源自道路西侧汩汩而来,与东侧透亮的木扎特河水交汇融合,缠缠绵绵,一路相携,直奔下游水库而去。

  不积小流无以至江海,这世上本没有江河湖海,溪水潺潺积聚成河,河水滔滔汇聚成江,江水浩浩奔流入海,直至殊途同归,百川合一,可谓坚忍与执着,而世人只看见海的宽广与博大,却不知这一路的历程万分艰辛。

  水之征途,千难万险,然一朝汇合,则惊涛骇浪,汤汤不息。

  二

  以岩石为布,以利器为墨,其上刻画图形或文字,日久而不消弥,甚至遗留千年,即所谓碑文。在以简或纸墨行文的古时,这,大概是记录最好的方式了。沿木扎特河谷一路上行,两岸山峰叠起,峭壁林立,越野车在一面垂直平坦如斧劈的崖壁下停留,在孙哥的指点下,看见崖壁距谷地约十数米之处,有古岩画其上。

  甚为疑惑,崖壁陡峭呈九十度角,并寸草不生,而这岩画却在半山腰,画周并无供人踩踏的孔洞或突起的山石,在没有现代攀登工具及先进设备的古时,刻画之人于如此险地又是如何攀缘而上镌刻图形文字,又喻意何为?

  这令我想起了千年悬棺。

  同为绝壁之上,棺木悬挂于山腰,经风霜而不坍塌,历千年而不坠落,直至今时依然完好,先人之智慧堪称奇迹。眼前这岩画虽无悬棺繁复,然十数米高空镌刻字画亦属不易。驴友江姗机敏聪慧,猜测多年以前,此地或为一片汪洋,前人乘船行至崖下,方在崖壁刻下眼前印记。仔细观察了崖壁,果然发现端倪,其中央浸泡的痕迹犹存,仿佛海水入骨,浸出深褐的颜色,与崖顶迥然不同,又如山的裙腰,裙腰之上,是仍清晰可见的镌刻痕迹,只是距离遥远,图形渺小如雀。众人努力分辨,印迹多为人形,亦有走兽形状,如羊,如狸,线条简洁流畅,颇有几分张乐平大师漫画神韵。

  站在崖壁下仰望,这是一面再平常不过的山崖,它没有谷外托木尔大峡谷惊艳的色彩,亦没有风雨侵袭凿下触目惊心的沟壑,然而这前人有意镌刻的图形,令这面崖壁充满了神秘的气息。

  奔跑的走兽,简朴的人形,莫名的符号,曾在汪洋中沉浮千年,呼吸海水咸涩的味道,千年以后,汪洋退去,山川破浪而出,这神秘的岩画亦浮出水面,并隐含昭示,留待后人无穷遐想。

  三

  当穿过一片稀疏的老树林,寒气异常深重,仿佛穿透血液,林边房舍三两,不见人行,林中白雪覆盖,老树枝杈横行,寂静而萧瑟,只是树下围炉取暖的痕迹犹存,恍若那人刚刚离去。“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当年白夫子邀刘十九雪中煮酒畅谈的场景,竟如此相应。

  孙哥告诉我,这就是穿越夏特第一站,著名的一号营地黄树林。

  单只黄树林这地名,就令人心生遐思,眼前是冬日里的景象,寒枝新雪,已是别有韵味,倘若夏秋时节,林中必然是一片风舞黄叶,如染秋霜,美不胜收的姣好景致了。

  而向往多年,传说中名闻遐迩的的夏特古道亦已在脚下。

  夏特,这条丝绸之路上贯穿南北疆的重要古驿道,它全长120公里,向以路途险峻,冰川叠出而盛名,古西域时,夏特曾设有驿站,并一度商贾穿行,人喧马嘶,然而随着现代交通的日益发达,夏特渐渐被遗忘和废弃,平常鲜有人类出入,只是近年盛行探险穿越后,这路途险峻,风景别致的古道才被列入中国十大经典徒步线路,方为世人所知,而每逢五月、十月,木扎特河枯水时节,疆内外历险团队亦纷至沓来,将空寂的古道喧闹成烟火人间。

  其实严格来说,如今的夏特并没有路,它只是天山中一条经年不息孕育冰川的平凡的山谷,所谓的路,是漫山的碎石、层出不穷的冰川和寒气逼人终年流淌的木扎特河,这样的路,自然不是仅靠双脚直立行走,大多数时候,它是用攀爬来代替的。

  这,想必是夏特的铮铮傲骨。欲征服它,必然先臣服在它的身下。

  然而,就是这样一条艰险莫测,前途未仆的高危线路,探险、穿越的驴友仍如长江之滔,绵绵不绝。

  传说中的夏特如此艰险,而我却一直不明白,这形同自虐的路途因何魅力无限。

  直至我走进夏特。

  四

  一片四面环山的谷地,便是木扎特冰川的入口了。

  我一直以为冰川入口无论如何该是一派彻寒的冬日景象,然而,眼前这一片被山环绕的谷地开阔而宁静,和煦温暖有如春日,微风扑打面颊,甚至有温柔之意。这远离城市的深山竟然并没有临行前夜想像中的寒冷,令我十分意外。十年前曾至神奇峰冰川探险,夜晚宿于冰川之下,饮水成冰,血液几近凝固,寒气之甚刻骨铭心,多年以后仍心有余悸,此时这意外的惊喜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温暖的冬阳下,择一处平坦的山地,各自扎好帐篷,五彩的颜色便灵动了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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