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君好,又是阳春三月,我这里正是江南阴雨绵绵。其实也算不得江南了,浙北的一方小地,都自称是鱼米之乡,道着水儿、船儿、伞儿、软儒着的是吴语。但这语言也说是什么“土话”,唯一可惜的是我遗落了这方言,本来是打小就在这的正宗居民,可如今却只能听懂而不能讲了,每次听别人用着土话讲着,总有些亲近感,即便是从未离开过。
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是头发花白带着巾的老婆婆,是带着娃儿的中龄妇女,是同我一样的同龄少年少女,是冷落在一旁不言语的下班的男职员,听着广播里的某个电台教着人说本地话。嘴里还是灵巧地吐出滑嫩的话,舒适自然,如果突然夹杂普通话,则在大体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而我其实很惭愧,自小学学了普通话,我就遗落了土话,那时还用着没办法掌握两种话的拙劣语言来推辞爷爷奶奶的疑问,而现在,我听得懂他们,可往往我说的话,八分之一也听不懂了,亲情的遗失,我也从此开始。
想起奶奶曾经带我放学时买的几个热乎的包子,说是以后长大挣钱了再还给奶奶,可是现在却是怕有一天,就是我不在的某天,这句话便会落空,那以后就会成为一生的遗憾了;想起了爷爷买的零食,妈妈在家前井口洗的衣服,爸爸在车上质问的学习问题,这些一并涌入到现在,无法割舍。
我还遗落了曾经的那个家。
在我这里的乡村,近年来始兴了重新造房,于是家家造上个四五楼,自己找工匠自己找装修,打点好一切,掏空了存了多少年的腰包,甚至还可能去借别人家的。讽刺的是,那些原材料的钱越来越贵了,于是人们争先恐后的建房,然后乔迁之喜,请人吃饭,又是破费一场。这其实是面子问题,我早就知道了。曾经那个家也是爷爷一砖一瓦砌出来的,我甚至现在还记得每个地方的细节,它们尘封在我的记忆里,却从未流逝,我很幸运,我想。
毕竟那个家里,有着我的一整个童年,有着掉牙、扯牙、拔牙的经历,而所有的牙齿,都被我爷爷抛到了房顶上,象征着某些寓意。它们或许在某个雨天里,被冲刷掉了土壤里,或许在某处落地生根,更可能已经化为天地的尘土,等待着我这个主人的寻找。
那个家里的很多,我说不清,那就以后来说吧。
还是回到正题,在春天,我们想到了什么,我想到的是那些燕子。说是江南,可我仿佛已经好久没见过屋檐下的燕子了。还想起小时候,看着一楼门口正对的屋檐角,藏着一个黑黑的、黄黄的燕子窝,而里面弹出好几张尖锐的嘴——我曾经不知道那是燕子的什么。那些嘴中间伸长着舌头,而归巢的燕探了过去,鼓捣着什么。
我还曾经拿起石头去砸那里,很幸运没有砸到,而且爷爷及时地阻止了我,否则我将会余生不安。于是我随之长大,燕子春天来,到了某个季节又突然消失不见,然后在明年的某处又远远地飞来,住进这不知是哪一代燕子筑的巢中。
我一直很确信归来的燕是去年的幼崽,它们好像是比人还痴情的动物,很本分的做好这些事情,并且与我们和谐共处,互不打扰。
如果说唯一在彼此生活中交汇的,大概是燕子窝下浓稠而身后的白色粪便吧,虽然在时不时的雨天里,它会被冲散,但我依然记得,在燕子不在的季节里,即便是风雨交加,仍然有一块亘古的痕迹在那里,仿佛就像一份契约。
而这一切从某天放学拆掉的前院的家而结束了,消散不回。
春的季节里,我们遗落了什么。
这个什么,现在想来,真的是说不清啊。在春天去郊游踏青的日子永远不再出现了,万物生机也渐渐被高楼隔断,即便是保留了古宅树林,可是去了从前的那种映衬,变成了景点的风景,只能拿一张票,在桥上发着呆,听着老屋里老人的老电视机,咿咿呀呀地唱着我听不懂的戏码。小河里,不会有飘落的花瓣,那古人播种的期许与激动,也不会再体会到了。
这里是南觉,一个写些散文的up
期待你分享你关于春的已经不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