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桥瓮湿地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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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淮河流经七桥,忽然任性地扭一下身姿,拐个弯向前横百米许,这才转回头来,朝着原来的方向奔去。远处的运粮河笔直而来,在秦淮河转弯的地方汇入其中。两条河的中间围出一块瓮形的土地,这块瓮形土地就是七桥瓮湿地公园。

  喜欢早春的湿地公园。它不像冬天的数九严寒,让我和鸟儿甚至树木都缩手缩脚;它也不像春深似海时,到处繁花似锦,生机盎然。繁复的让人目不暇接,让人觉得喧嚣而最终疲累。早春的湿地公园是简洁的,树木没有发芽,小草没有探头,水草没有铺满湖。这样可以看得见树枝,小鸟的身影,集中精力听它们美妙的歌喉。依旧料峭的春寒也让多数人止步。在拥挤的城市里,人少是至关重要的,人多了,再好的风景也会毁于一旦。

  这是二月的早晨。一进湿地公园的大门,我就向右拐,避开中间的大路跑动起来。大路横贯东西,上班的自行车电动车匆匆的来往。他们只是一条流动的人的河流,永远在固定的轨道上运行,与公园两侧的悠闲毫无关系。除去大路,湿地公园里的人就寥寥无几。路边的椅子总是空空的立着。偶尔,一辆自行车斜靠在路边。或有一个人静静地舒臂伸腿,或和我匆匆擦肩而过。在树木和竹子的中间有一座孤单的房子突兀地立着,连着一个铁栏杆的院子,常常引人注目。院子里整洁而空荡,偶尔一个当兵的从房子出到院子里,然后又走进去。

  跑到过兵桥时,我的身体就热乎起来,早晨的微寒已经不足为惧。过兵桥,运粮河这些名字颇令人遐想,应该有一段历史或者一个故事有待探寻。上了湿地栈道,虽然还没有跑欢畅,但也必须停下脚步了。这里是湿地公园的精华。运粮河和秦淮河的交汇处,河水漫过塌陷的河堤,涌上陆地,形成一群小湖泊,互相串连在一起。中间,被河水撕烂的土地,形成许多大小不同,高低不一的土屿。湿地栈道,是一条人工木板小路,架在湖泊上,在土屿中弯曲回旋。漫步其上可以尽享湿地的美妙。

  最好就是今天这样阴阴的天气。天空中布满浅灰色,浅白色厚厚的云层。这些云层把天空压得很低,像一面拱形的镜子就在头顶不远处。地上所有的反光,散入空中,又被天空反射回来重新涂抹在大地上。这就造成了一个奇怪的景象,虽然是阴沉的天气,比之于晴朗的时候,大地反而更加清晰明亮,树木,房屋,湖水,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格外丰润而饱满。

  湖泊中散落的这些小块的土地,如果我是一只蚂蚁或是甲壳虫,我想可以称之为岛屿,但现在我只能称之为土屿。它们大小不一,形状各异。一上栈道,就看见两块低低的土屿。一块纺锤形状,稍长,一块类似圆形,更短小。此刻尽管已经有细微的植物在岸边冒出稀疏的嫩芽,但去年的枯草仍然是主角,让土屿呈现出一片浅浅的明黄色。四周略低,中央微微凸起。被湖水打磨的圆润光滑,伏在盘子一样的湖面上。咕咕叫的肚子,让我第一时间联想到两块新鲜出炉的面包。不久,当我回头时,从另外的角度,再去欣赏它们的时候,那长的又像一条潜游的鱼露出水面的巨大的脊背,短的则像一块悬浮的乌龟的壳盖。还有一些土屿,比之更高更大,草木丛塞,身在其中,不能窥其全貌。

  土屿和岸边,密布各种树木。这个时候的树木还没有从冬天的寒气里苏醒。少量常绿的植物依旧泛着冷冷的淡绿色,大部分落叶树木还是只有简洁的黑褐色枝条。所有的树木的树干上,都被工人刷着干净的白色油漆。仿佛是穿着齐刷刷的白亮的马靴,这些黯淡的树木顿时显得轻盈而精神抖擞。在栈道的进口的木桥边站着的一棵树,吸引了我几秒钟的目光,它让我想起了童年趣事。不知道它的名字,我管它叫做啪啪子树。浓黑虬曲的枝条间,露出去年白白的果实。一颗颗孩子的牙齿般大小。我们把它夹在劈开一点的竹条中间,用力一挤,它就啪的一声,飞了出去。飞到小伙伴的后脑勺上去,然后中弹的小伙伴转身就追过来,一场战斗就此开始。

  水杉树是一种特别的树种,它们站在其中两个土屿上,如标枪一样的直挺。他们缘何能生的如此的直,一直让我惊讶而且困惑。黑色的主干,一支一支排列着,像富有诗意的巨人的毛锥,插在土屿上。而土屿被水杉树去年的落叶染成了一片棕红色。柳树是这个节气最吸引人的树木。这儿的柳树有两种。垂柳柔弱无骨,蓬蓬松松的一团,现在还算不得风景。它的美全在枝条。再过一段日子,春风渐浓,它的枝条上缀满嫩芽,小嘴一班,小喇叭一般,在风中一摇一摆,如烟似雾,就会风情万种。我更钟情另一种柳树。看那一株!站在对面的土屿上,就它一颗柳树。铁黑的树干粗糙而粗壮,也穿白亮的靴子,斜斜地扎进土地里,却稳如泰山,仿佛一个武者欲倒愈立的身姿刚劲有力。树冠上无数细细的枝条,向上向前,有着垂柳所没有的昂扬气息。树干托着细枝浅浅地舒展开来,姿态优美,似开屏的雀尾。又或者更像隐逸者手里文雅的折扇。只是这折扇全部的空白殊为可惜,似乎表达不出隐逸者气质情趣。真想捉一支笔化身飞鸟,飞上树梢,在这空白的扇子上挥毫: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那树梢间似乎正在渗出极淡的绿色,若有若无的,春天的手指是如此的轻柔。

  此时,湿地公园里最美的是湖面,随着脚步挪动,我的目光始终被湖面所吸引。早春的湖面镜子一般明净,丝绸一般柔软。水草油油的在水底开始生长,等爬上湖面喧闹还有一段日子。水杉树,柳树,还有各种树木,岸边的,土屿上的,都在湖面投下倒影。每一片湖面都是一幅令人陶醉的图画。令人惊奇的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湖中的影子,居然比岸上的它们本身,更加清晰更加丰润。一刹那间,让人有点眩晕,似乎湖里的树木更加真实,岸上的土屿上的才是虚幻的影子。好像是湖水流进了影子了,给了它们滋润给了它们光泽,这真是大自然的奇妙所在。然而美妙远不止此。当人向前走,这图画就动起来。我欣赏着前面水杉的画卷,水杉却在湖面,一步一步的退去,变矮变短,最后藏到长它的土屿里去。旁边的柳树,却在不知不觉中朝湖里伸出它的影子,越伸越长,回首又是一幅别样的画卷。不由得立定,舍不得离开时,因为一只水禽的到来,忽然间湖面又颤动起来,水中的影子也跟着颤动起来,仿佛是影子笑了湖面也笑了。于是画面就朦胧起来,活动起来。

  在这片湖泊的前面,有一片最开阔的水面。除了水草和树影子,水面上还泊着两只小船。偏离湖岸不到湖心,系在一根斜插的铁杆上,随微风轻移。我从未见到有人使用它们,我已经把它们当做是湖面的一部分。一蓝一黄,仿佛是这幅图画里的两笔暗喻,或是这湖面本身的两声感叹。在这片湖的对面,通常是我行程的终点——观鸟土屿观鸟屋。观鸟屋共有三处,两处横卧,一处起先也横卧,几米许,然后竖起一座塔楼。观鸟屋由一块一块的木板搭建而成,每块之间都留有颇大的空隙,别具匠心。视线可以穿越,风雨也可以穿越。设想着若是晴朗而微风的天气,光和影可以在此间流连嬉戏。顺着塔上的木梯咚咚地盘旋而上,到达最高的露台。此时我就站在树冠树梢间。以鸟的视线俯瞰湖面,湖水显得更加青碧更加醇厚。说她如玉,玉远不及她的透明和柔软。湖里的影子错落而成的画面美妙绝伦,常常拽着我的双脚欲走还留。偶尔,一只鸟张着双翅在水底滑翔,黑色的身影,在湖里遨游,不惊起一缕波纹。不必再抬头寻觅,我知道湖中的飞鸟远比空中的清晰。再好的丹青国手也绝画不出如此的美妙,在大自然的魔法面前,只有自叹弗如。纵使有高超的技法,纵使有横溢的才华,但是,有一样天赋,丹青国手们永远没有——这一片青青碧水,这一块透明醇厚的画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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