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一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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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我是一三年去的成都。

  蜀南竹海值得一去。从成都到宜宾有几个小时的车程。车窗外有蒙蒙的小雨,好雨如斯,一路南下,想那雨后的竹林亦是别有一番意境。

  车子驶进竹海,已是下午三四点的光景。远远便望见了一棵不合群的竹,挺得老高,通身墨绿,涂了漆也似。板板的立着,颇像个教书的老先生,大半个碗口粗细。

  慢慢的,路变得窄了,竹子都占了道,先生们愈来愈多。也有些年轻,翠绿的。水灵灵,文文静静,得人怜爱。雨已经停了,领队喊我们下车,我费了很多气力——腰酸!

  车外的空气很凉,混着雨后泥土的气息,我加了件衣,回头看看天,阳光大概是冷的。

  (2)

  前面是浩浩的竹海了。

  据传,鲁直至此游玩,兴起而吟:“壮哉,竹波万里,峨眉姐妹耳!”

  “竹波”,多么轻柔,女性化。而后“万里”就澎湃,豪放起来了,黄庭坚不愧是一个才子。

  领队喊:“前面到了翡翠长廊”,我快步向前,长廊路面很别致,清一色的红砂,所谓“色若渥丹,灿若明霞”,路边的老竹新篁密密的排开,丹配绿,别有情趣。

  出长廊,钻了仙寓洞,幽深奇险,据说其先前是一处道观,而后佛教兴盛,相继建了观音殿和老君殿。四川是个有佛气的灵地,这里佛道共存,中国人的思想总是包容的罢,海纳百川。这里体现在了宗教上。

  出洞,观山,真是好山!清人沈毓新赞云:

  “ 仙寓之山高插天,上有石洞悬其巅。

  一径盘空绝人迹,只许猿鹤时翩跹。”

  沈毓新是什么时候来蜀已不可考,凭我手中的资料只知道他在道光己酉科中式获得了第七名。诗文不见得多好,但是确把此幽景记了下来。道光年间,晚清的人喽!

  (3)

  我在竹林里寻了一小肆,是一位婆婆开的,在竹椅上坐定,点了一盖碗清茶。《华阳国志·巴志》载“僰道(宜宾)园有芳蒻香茗”,“皆纳贡之”,纳贡何意?给皇帝老子喝的。陆子虞《剑南诗稿·跋》云“游西溯僰道,乐其风土。”陆子虞是陆务观的长子,想来这里也是各代文人骚客饮酒品茗之处。酒,我是万万不敢碰的,茶倒是有幸喝上几口。《茶经》载:“蜀西南人谓茶曰:‘葭’”,《辞海》中对“葭”字定义为“初生芦苇”,芦苇初生,果真鲜嫩。顶美好的,就是在这竹海中啜一口鲜茶,想象古今,揣摩古人的境界,身子就懒了,就松了,就张臂伸腿的平躺了。当然,芸芸如我者是揣摩不到这个境界了,但芸芸如我者心向往之。

  (4)

  晚些时候,起风了,竹叶似一张古琴,那么风儿就是师旷了,此声铮铮然,“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我瞅着一根老竹,风愈发大了,猛了,叶儿造崩山之音,而竹干却岿然不动,硬是坚强的挺着。我即刻想到了兴庆宫公园里的柳了,风一来就失了方寸,朱自清写“她们的枝条像美人的臂膀,交着,挽着,扭着。”很贴切,当年朱自清和俞平伯游秦淮,各写了一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皆为精品。

  古人把竹誉为君子,不是没有他的道理,竹啊,隐逸于这山里,虽不富贵,却清高孤傲,以我琴声应尔狂风,悠然自得。忆起了宋人王汝舟的《咏归堂隐鳞洞》,诗云:

  先生名利比尘灰,绿竹青松手自栽。

  拟把一竿磐石上,幅巾闲过峡山来。

  此竹不单是一根老木,它活的是一种气,我这支拙笔是写不出十分之一二的,一辈辈的中国人在不断的学习和揣摩,管他是书香门第还是酸困文人,在这里都是平等的。我们用眼读景,用笔写景,在这里找到心灵的寄托和为人的哲学,这就够了,足够了。我一路高歌,行走在风中。

  (5)

  时间不早了,明天清晨我就要别了这竹海,下午还有飞机,时间可耽搁不得。

  作者:将芜亭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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