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的沙尘暴来得快,去得也快。浑浊的天空,混沌的记忆。淹没在尘土飞扬的空气里,艰难地呼吸,艰难地前行?。不是在想,下一秒,我会前行多少步,而是这凛冽的寒风让我想起了奶奶去逝的十多年前,那年,风一直吹。 家乡的风好像从未这么大过,至少在我的记忆里。不过,在那段特别的时期里,那年的风可以说至今让我难以忘怀。虽不大,但却间间歇歇刮了整整一年。从我幼稚的齐耳短发,一直到扎起一个好看的马尾。也是那一年,风,见证了我的成长。可也因此,奶奶很自然地离开了我们。 几乎忘了奶奶的音容,但我至今忘不了:当我开始能够自己找到村里唯一的小学,奶奶便病了;当我拿到第一张奖状,奶奶便卧床不起;当我长到能够够得到厨房里的灶台,奶奶转身回望,却已一笑离去。 又是一个新的清明,稍不留意便会滑落一地的悲伤。踱着小小的步子,一个人静静地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以沉默眺望黄河,却始终难以按捺躁动的灵魂。回眸的一瞬,所有的往事并未泯灭。此刻,突然感觉鹅卵石真难走,我苦笑,又或许很舒服吧。沉重夹杂着久违的感动,对于清明,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细数那一连串诗意的幸福。轻轻拾掇,轻轻装进,轻轻感动! 晚上有风的日子,门窗被奶奶锁得死死地。可睡到半夜,总有奶奶的细碎步声,轻轻推门,轻轻走进,拾起炕边垂落的被脚,为我一掩再掩。 物质贫瘠的岁月,过年在童年的期盼中总是姗姗来迟。等待过年的日子,不知何时,新年似一株凌虚而至的瓦楞草,悄无声息落在自家的瓦房上。于是,接下来的某个清晨,新衣服,新鞋,总被奶奶叠得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炕头,待我们睁开眼,以儿童独有的方式——过年。 初入校门的我老感觉上学特别好玩,于是,每天不到天明,就兴冲冲地起来,而生病的奶奶则比我起得更早。她总是不耐烦的天天为我梳着小辫子,然后,等到妈妈做熟饭后,坚持每天趁我课余时间给我带来早饭。当时学校不让进,奶奶就拿上小凳子,坐在校门口,看着我大口大口地吃完所有的饭——所有的温馨弥漫着香气,萦绕在我满足的小嘴边,飘荡在蹦跳的童谣里…… 我想,此时的我足以有了慰藉回忆的记录。呆呆得看着黄河,有种晕眩的感觉。不知不觉,眼里早已噙满了泪水。我不敢说,我只剩下了躯壳,我的灵魂化作无数浪花。不过,我真想典当我所有的时间,去换取一份真情及情感所依的黄昏,用来感恩,那怕自责。 也许没有谁去注意一个小女孩的无知,可是,这倒成了我永不淡忘的阴影。奶奶去逝的当天,我没有啜泣。像平常一样兴冲冲地跑进院子,才发现家里挤满了那么多人,匆匆的,怪怪的。 怔了好久,可并没有人理我。不知怎地,一下子感觉家里像是丢了好多人:奶奶、自己、以及所有人。浓厚的哭丧声证明了一切——奶奶去逝了。 静静地立在墙角,感到自己好无助。想在缝隙中去看躺在长木桌上的奶奶,可眼前的一切白得让人后怕。想象着奶奶的面孔,才明白,自从奶奶前一个月犯病以来,爸爸怕我和弟弟受到传染,不让我们去奶奶屋里。当想象变成了真实,我本能地感受到了恐惧。年幼的我真想上前摸摸奶奶向来温暖的手,可我终究没有走近。当时的我,也绝不会想到,奶奶的手早已冰冷。 不到六十岁的奶奶就这样告别了她所熟悉的一切,而我也从此带着遗憾失去了奶奶。依然记得她临走前说得让我纳闷的一句话:“我已经等不到了”。 的确,奶奶没有等到,她没有等到家里第二年新翻盖的砖房,也没有等到新买的大彩电,更没有等到我和弟弟长大成人。她唯一拥有过的,便是每天凌晨趟着两脚露水,用一双巧手侍奉已侍奉了一辈子的黄瓜架,并且用那双巧手为她所有的子孙们缝各式的棉衣…… 去年的清明,看着奶奶的坟,凄楚景象让人更加悲伤。还记得下葬的当天,哭丧声与翻土声交混。白色的孝棍、白色的孝服白色的花圈……惨淡的白色,沉重而肃穆。那时,有谁会去亵渎生命呢?而现在,感觉人的生命总是在一刹那交给尘土,最后又随时间之流而逝,无法预知,更无力更改。 风依旧刮着,我触摸到了凉意。谷穗一般垂立在春天的寒意里,我期待着奶奶的坟灵化作金黄的颗粒,重新作为新的种子珍藏在的记忆,让我有足够的理由,倾尽我所有的感情。 时至今日,记忆依然透明。徘徊在现实与记忆的两端,怀揣爱神心里悬着一半,手里托着一半。回忆往昔总有一种无法触摸的真实,可谁也无法带你返回那个渡口。所以,对于往事,做一个虔诚的回忆者,让所有解不开的、求不出的、退不去的,随风释然。 风又起,酷似往年。也许,感恩便是另一种祭奠。记忆是无花的蔷薇,随风盛开……
那年,风一直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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