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是没有故乡的,却点缀着我的故乡。
云的生命在于行走,却时常在我的故乡驻足。
云,是赋予天的,赋予地则为雾。在鄂西山区的平洛,东立马鞍山,西栏巫岭山,南枕落雁山,北横狮子包。四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如镶嵌在平洛周围的四颗翡翠巨齿,顶起故乡的天,撑起无际的云帐。山脚,蜿蜒着一条玉龙般的河,叫平洛河。众多的小山,如如来佛伸出的手指捧佑着平洛数万乡亲。
故乡的云朵,没有脚,却总是随我走的,似在天上寄放的行囊。之间有一条无形的丝线,牵引我的心。无论走到哪里,云朵就跟着我,每次到了北方或是南方,东边或是西边,翘望天际,总会有云朵正在山尖看着我,我倍感亲切,那云朵,似从家乡飞过来的,与我小时候在故乡看见的云朵一模一样,仔细读着,云朵似在微笑,似在诉说:你跑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似故乡哪位秀美姑娘,在天上执着地追着我,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下留下任何痕迹,她雪肌玉肤,青春可人,眉目含情。想到这些,我心湖里泛出甜甜的涟漪,荡涤回旋。
水是云之血,风是云中气。云,是水做的,千流归大海,被太阳月亮蒸发上天,就形成了云,自天地始,即水生云起,水成气,在太空孵化成云蝶,在宇宙间演绎凤凰涅槃。所以,天上所有的云朵,都带着故乡的基因。有云儿依偎在山顶,似有故乡已升天的父老在向我注目,审视着我,是不是在外心游神浮,忘记了那方生我养我的故土,看到那些云朵,我心里才有些许安慰。心里想着:有故乡,真好,有云朵牵挂着,与故乡的脐带永远不会断。虽然出门在外四十多年,故乡并没有把我忘记。
每次回到故乡,最先进入我视野的是云朵,太阳为云朵镀上金光,云朵变成了高傲的公主模样,有时,洁白无瑕,美艳绝伦;有时,云蒸霞蔚,给苍穹穿上嫣红的嫁衣,在天空铺开锦绣婚床;有时,轻盈曼妙,玉带翩翩;有时,水袖婀娜,舞天弄日;有时,巨无霸云龙与虹缠绵,天地结缘;有时,云儿携雾,轻叩大山的巍峨虎背,大秀恩爱;有时,碰着云朵没有好心情,会使着她乖扈的小性子,遮天蔽日,黑色云幕蒙住太阳的脸,压着大山的头,还向上苍借来雷电,擂起战鼓,似要在天宫纵横驰骋,闪开天藤,把苍穹的心脉传感给大地,豆大的雨点从云缝中喷洒出来,给故乡洗着淋浴,给植被灌着奶汁营养。一会儿,云儿做着胎盘,让太阳娩出身子,如以长天为锅,煎一荷包蛋。山,帔挂一练彩虹,七彩织成的绶带从天飘落。
故乡的云朵,种植在记忆深处,定格在童年,永远长不大。每到秋收季节,我在河边放牛,躺在青青草地,仰望天上的云朵,有秋雁在云下排阵,在天幕挂着一幅云雁动画。雁南去,宽大的翅膀挟带云丝,承托起雁的身体,云与雁,恋恋不舍,依依惜别,画面,如天爷播放的绝妙视频。也许,南去的雁奢望过,在云上筑巢,在万丈长空歇歇脚,打理一下行装,温几缕相思梦。当劳累了一天的太阳要落山时,在天边打开红云的闸门,铺张开万里霞绒,那抹霞光跌落在平洛河潭,把河水调成稠稠的油彩,好动的鱼儿,在霞汤面上翻着跟头。
故乡的云朵,繁茂在梦里,滋养在心中,我们一生都想追着,却永远追不上。故乡的云朵,让我一生都在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