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微信朋友圈里热传着《我是公社小社员》的歌曲视频,并附有解释:“1972年李林燕演唱的歌曲《我是公社小社员》,时光流逝,人民公社早已经不存在了……但是一首经典歌曲《我是公社小社员》60、70后的您记得吗?现在听来满满都是回忆和感动,因为一首歌代表着一个年代,代表着曾经一代人的心路历程……”
凡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末至七十年代初出生的农村孩子,只要上过学的,没有不会唱这首歌的,因为这首歌在当时唱响了,无论在上课前,在放学排队走的路上,还是在农忙的田野上,都要一起高唱这首歌,嘹亮的歌声荡漾在辽阔的田野和美丽的村庄。
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我,反复看了三遍微信视频,感到特别的熟悉和由衷的亲切,视频上的画面十分逼真,形象生动地再现了那个年代的青葱岁月生活,画面上的“小社员”一如当年的我们,当年的生活历历在目,《我是公社小社员》的一组视频把我带回到那个年代。耳边顿时响起了熟悉而动听的歌曲:“我是公社小社员来,手拿小镰刀呀,身背小竹篮来。放学以后去劳动,割草积肥拾麦穗,越干越喜欢……”歌声回荡在我耳畔,撩拨起了我对儿时生活的美好回味。
如果过去的时光可以回放,就能看到在老家那片辽阔的田野上,一个带着小锄带领一群小学生锄草的身影;一个挎着篮子带领小学生拾麦穗的身影;一个手拿镰刀割草、剜草沤绿肥的身影……这就是我。
上小学时,学校里每年都放两次假:一次麦假大约二十天,一次秋假大约四十五天。假期里学校都要求学生回到自己所在的生产队里,帮助生产队搞好麦收、秋收。那时各生产队里的情形也不一样,考虑学生干不了重活,有统一组织起来的,有分散地跟着大人们干的,大都干些如:拾麦穗、拔草、割草、掰玉米、积肥之类的,也就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动。
我十分清楚地记得,我所在的第二生产队是把学生统一组织起来参加劳动的。邻县高密(也就是莫言的家乡)的一个当过民办教师的姑娘嫁给了我们队里的一个青年,操着一口浓重的高密腔,乍听起来还挺好听。名字叫:王红,也好听,在当时起两个字的名字很赶时髦,生产队里的妇女都:“王红、王红”地叫着,很顺口,也很快就熟悉了。生产队长大概考虑到王红当过教师的缘故,就让她当起了我们假期里的老师。
本来想在假期里好好放松放松的一群顽童,一下子又戴上了“紧箍咒”,没成想说起话来柔声细语的王红老师还挺严厉,一下子就给几个顽童一个“下马威”,被管得服服帖帖,背后里都说她:“还挺厉害。”
王红在假期里给我们当老师的时候,我就属小学高年级的学生了。她就让我当班长,我怕当不好,因为从小学一年级到五年级,各个年级都有,参差不齐;男生女生都有,更难管理。见我犹豫的样子,王红老师对我说:“你就大胆地干吧,还有我呢。”我一听这话,就大胆地干了起来,这虽不是什么长久的“官”,可在小小年纪就管理着二十几号人也感到一种荣耀。
在炎热的麦收假期里,生产队的铃声召唤着我们,我们顶着烈日和大人们一样上工、收工。我带领着这些师弟、师妹们,挎着篮子,排着队,有时唱着歌(还真唱过《我是公社小社员》呢)。奔向割长沟、街埠等儿时熟悉的地方,到收割后的麦田里拾麦穗,我们横着排起队伍,低头弯腰地捡拾着麦穗,也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收工的时候,我就从生产队的场院屋里拿出称,称量着每个人拾麦穗的重量,记录累计起来,作为每个学生一个假期的评价,对拾麦穗多的,奖励作业本。
在繁忙的秋收假期里,我们奔忙在玉米地里掰玉米,浓密的玉米叶子划到了我们的脸上、脖子上,汗水流到划伤处,感到疼痛和奇痒难耐;我们还整天蹲在花生地里,拾掇刨出的花生,有时也感到很累,但我们想起那句“我是公社小社员”歌词时,一切的劳累都会抛之脑后,王红老师对我们的表现都是适时地给予表扬。每每想起在生产队里那段日子,我总会想起敬爱的王红老师,她现在已近七十岁了吧?
随着渐渐长大,到了麦收、秋收假期的时候,我们全班在老师的带领下,轮流帮助村子里其他生产队麦收、秋收,田野里,我们挥汗如雨;场院里,我们挑灯夜战。每到一个生产队,都像来了一支“增援部队”,都会突击完成一项艰难的劳作;每到一处,都会传出一阵阵欢声笑语。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为之忏悔了许多年的一件事:那时我正上初中,学校放秋假的时候,老师带队为第九生产队刨花生,到了花生地里,同学之间就展开了比赛,你追我赶,看谁刨得快,很快就把这个生产队的社员落在了后面,正在我们感到自豪的时候,一位四十多岁的男社员急匆匆地赶过来,从地上顺手捡起我们刚刚刨过的花生,指着花生蔓上被镢切碎的花生,似乎很痛惜地对我们说:“你们就这样干活?看着你们切碎的花生真痛人。”他又拿起镢,弯下腰,刨出了遗落在地里的很多花生,脸上更显生气的样子:“你们别干了,这样干还不如不干。”听了这话,刚刚还在自豪的我们,顿时就感到羞愧极了,感到自责,自责不该单纯追求快,不爱惜庄稼,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民子弟,更不应该这样。自此以后,我再回头想那件事的时候,就觉得那次帮助九队秋收,是对我人生的一次警醒。后来,我再帮助生产队收庄稼的时候,对包括花生在内的一切庄稼都更加爱护,那件事我一直铭记着,也一直在忏悔着,铭记了几十年,我将永远铭记它。
记得后来我还走出村子,帮助邻村麦收、秋收,帮助收割小麦、刨过玉米秸,刨过花生,送过粪。在那炎炎的夏日里,帮助宝店村收割小麦的时候,这个村的乡民怕我们中暑,派人担着绿豆水漫山越岭送到我们面前,从绿豆水里浸泡着的诸多绿豆里,我感受到了这是对我们的最好奖赏,从他们的奖赏里,隐隐感到了少年之我就为生产队里所做的贡献。
学生参加生产队劳动一般是不计公分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对大一点儿的学生开始评工分,记工分。我至今还记得当时的男整劳力评六分,我评了五分三,而比我大两三岁的伙伴也评了五分三,有的就不服,找到队长那里,队长就说,这是大伙评的,以后看表现再调吧。当时我想,既然大伙这么看得起我,我就要对得起大伙,更要对得起评给我的公分。从此以后,我每天都跟比我大的伙伴一样用小推车送粪、推庄稼,伙伴们没有攀比的了。然而干得多了也有看着不顺眼的,一次,我和部分社员到几里之外的地方担玉米秸,路上走得很快,返回的路上碰到落在后面的社员,他们就说:“你走得慢点,走得这么快,显得我们不好。”“年轻轻的,别压坏了身体。”听了他们的话,我感到这个小社员还真难当。
在生产队里当小社员的时光给我留下了很深的记忆,也将是一个时代的记忆,我想再不会有那样的时代轮回。那段时光曾给我带来许多欢乐和荣耀;也曾给我带来忏悔和警醒。这些都铺设在我漫漫的人生路上。
“我是公社小社员来,手拿小镰刀呀,身背小竹篮来。放学以后去劳动,割草积肥拾麦穗,越干越喜欢……”这首歌在我耳畔又响起来了,我觉得更动听了。
乔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