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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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记忆不是交通路口的录像探头,逮啥录啥,那得多少G、多少T的容量啊,谁的大脑也承受不起。何况,有些事大脑它并不愿意记住,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减负,也是为了回避——有些交通肇事者事发后逃逸,记忆也会逃逸。记忆是有选择的。十几年、几十年过去,一个人所能记住的,虽然只是些“生活点滴”,但这些都是大脑愿意记住的、印象深刻的“点滴”。这里边,一定包含着某种社会历史和人文情感的重要因素。下一番功夫,肯定会把它们挖出来。有时候,挖着挖着,会有奇妙的现象发生:某些回避多年的事情不知不觉露了头,先前逃逸的记忆前来“自首”,你就有了额外的收获。

世上每一个人,如果不出意外,都会依次度过自己的青少年和中老年时光。老天爷早有安排,把一个人记忆力最强盛的时期,放在他的青少年。某些标语、口号、断言和顺口溜是特定年代给年轻人打下的独特烙印,即使过了几十年,人们也不会轻易忘记。这叫作:时过境不迁,境迁忆不迁。有时想想,心里挺不是滋味。我在记忆力那么好的时候,多记点唐诗宋词、数理化和外语好不好,偏记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该记的不记,不该记的记住了一大堆。上对不起老天,下对不起自己。时代的闹剧,闹到个人身上,往往闹成了“杯具”。

时代虽然不同,人的生理和心理结构、情感和思维方式,仍然有许多难以改变的“同构”之处,这些“同构”的存在,应该是现实生活和文艺作品共鸣现象产生的基础。

足球脚法和武林拳术可以练,但诙谐的做人和作文风格恐怕不是“练”出来的。每天像练凌空射门、骑马蹲裆那样,背诵一百个风趣段子或默写两百个幽默格言,也未必管用。得“养”。这个“养”,包括个人性格、兴趣指向、家庭影响、朋友圈子、社会环境种种因素,搅和到一起,缓缓发酵,慢慢养成。

亚洲人、非洲人、欧美人、太平洋岛国人,大家都是人,眼耳鼻舌身的感觉,大脑和心灵的感受,都有相同之处。不论身处古代、近代还是现代,贫穷、小康还是富庶,大家都向往幸福和美好,喜欢笑,不喜欢遭罪,不愿意成天苦着脸,无聊而难受地度过一生。有了这些,对付人生之无奈的幽默就有了共鸣,不同民族之间就具备了相通相融的条件。假如世上真有魔鬼,不喜欢人类有笑声,不希望幽默在各民族之间传来传去,那它怎么办?它只有干瞪眼,没辙。幽默是上天送给人类的礼物,人人有份。

假大空时代的言说方式,对一个人的思想、写作和行为会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按说,当时那些满天飞的套话、空话、假话,都是些虚伪做作、了然无趣的东西,青年时代的我,用这些表达模式写出的一些报道和言论,今天看来真是荒谬不堪,不忍卒读,会有什么意思?——还是有意思,荒谬就是一种意思。明明是假货,你却坚定不移地认为,它就是真的,而且是正牌货,谁劝跟谁急,可笑不可笑?将这种荒谬写出来,自我解剖,认真反思,与今天的生活两相对照,看看以往的荒唐可笑之事,哪些消失了,哪些仍然存在,如此去做,没意思就变成了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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