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有些往事已经湮没在云淡风轻的日子里，有些往事时隐时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唯有上世纪八十年代末那段陪伴重病母亲的岁月最为艰难酸楚，刻骨铭心，难以释怀。
1988年秋学期，我在响水县第二中学担任高三文科班的班主任，任教该班地理，还有高二文科班及电大复习班的地理课。正当我紧张有序工作时，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事。
这年11月上旬，我的母亲到盐城学军妹妹家探亲，后来感冒、咳嗽，妹婿王启新带老人家到医院就诊，查出竟然是肺癌且处于晚期。当天傍晚，学军打电话给我，告知妈妈的病情。听到这晴天霹雳的消息，我顿时怔住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心里像堵上一块石头，难过万分。我随即回家告诉爱人张连美，听了这消息，她含着泪催我尽快到盐城去。因天色已晚，那时也没有现在的条件，随时可以找到辆车子，只能第二天走车站去。我心绪不宁，一个人走到屋后菜地旁久久伫立着，想起亲爱的妈妈一辈子辛勤操持家务，照顾父亲，关爱我们兄妹的一件件往事。想到妈妈时常叮嘱我们兄妹三人要以四舅为榜样，做对社会有用的人(四舅吴中彦，革命烈士，1949年渡江战役前牺牲);想到了妈妈生的这个病和我们在一起时日无多，我们做儿女的还没有好好报答她老人家的养育之恩，不禁潸然泪下。
第二天一早，我就立即赶往盐城。见到母亲，我和启新、学军一起将她带到市第二人民医院复查。检查后，医生说母亲的肿瘤位于大血管附近，无法进行手术，只能保守治疗。我将母亲接回响水，到二中我的家里照应。因为课务繁重，白天主要是爱人精心照顾妈妈，晚自习后我陪伴在她身旁。在这儿住了半个多月，母亲看我们既要忙工作，操持家务，督促两个孩子读书，又要服侍她，心疼我们的辛苦，就执意要回到县工业经理部院内自己家。在她临回去的前一天晚自习后，我洗漱完毕，来到母亲床前，蹲下身子，将头靠近母亲的脸说：“妈，您再亲亲儿子。”母亲伸出枯瘦的手抚摸着我的脸庞，在我额头亲一下，露出久违的笑容。我的泪水几乎要流下来，怕她看见难过，赶紧背转身。
以后的日子，我们白天要忙工作，主要是父亲照顾妈妈，爱人和学文妹、长发妹婿经常过去帮着照料，学军妹、启新妹婿也时常从盐城回响水探望妈妈病情。
这年11月底，教务主任马文俊同志调回南京工作，校领导又将教务主任的担子压到我的肩上，我工作任务更重了。冬去春来，秋学期结束和春学期开始阶段，学校工作最为繁忙。此时，身患重病，卧床不起的老母亲是多么需要儿子能在她身边多陪陪她。还有临近中考的儿子也希望当老师的爸爸多给他关心，可是，我都做不到啊!
高三毕业班的复习迎考工作刻不容缓，教务处的工作样样都要抓紧。从早操到晚自习期间的班级管理，从处理教务处日常事务到备课、上课、批改作业，每样工作都必须一丝不苟地做好。这些都是我应该担负的责任，而照顾母亲、关心孩子等事情只能让家人去做，深感内疚。我只能利用中午休息时间，晚自习后去探望妈妈，到医院为妈妈买药，租用氧气袋等。
1989年3月21日晚自习后，我和爱人骑自行车赶过去看望母亲，进了家门，看到父亲正在给母亲喂水，爱人赶忙接过碗舀一勺温开水递到母亲唇边。看到母亲日益憔悴的样子和父亲明显消瘦的脸庞，我心中满是痛楚和内疚。我向父亲询问母亲病情，父亲说，呼吸困难时用氧气袋缓解，就是咳嗽时痰不容易咳出来，刚才用了氧气袋，喂了一点鸡蛋花，现在喂一点水。爱人和妈妈说一会儿话，就先赶回学校照看两个孩子。我对妈妈说：“今天晚上，我不回去了，就在这儿陪陪您。”母亲看到我十分疲劳，舍不得我，就说：“不要紧的，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父亲也劝我回去，过一会，临近12点，父母亲又催我回去，我拉拉妈妈的手，依依不舍地回校了。没想到这竟然是我与母亲的永别。
3月22日凌晨，一辈子勤劳俭朴，宽厚善良的妈妈永远离开了我们。父亲立即请人到学校给我们报信。听到噩耗，我们夫妻悲痛万分，立即赶回家去。我扑到妈妈身上痛哭，悲痛、愧疚的泪水不住落下。妈妈啊妈妈，您的养育之恩比山高，比海深，在您最需要儿子服侍的时候，儿子却不能请一天假专门陪着您，儿女们还没有好好报答您的养育之恩，您却离开我们……
父亲含泪书写了一幅挽联悼念妈妈：“勤俭持家能手，贤妻良母楷模。”这是对妈妈一生最适当的评价，妈妈的崇高精神永存我们心中。
料理完妈妈丧事后，我把巨大的悲痛深藏心底，振作精神，全身心投入到教育教学工作中去。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一学年，高三文科班班风正，学风好，被评为先进班集体，盐城市优秀团支部。在高三预选考试中，政治、历史、地理三门学科人均分全县第一;高考复习班地理人均分高于全省4.1分;教务处的教学教研工作受到县教育局的表彰。1989年教师节，我被国家教委、人事部、中华全国总工会授予“全国优秀教师”称号。
1990年清明节，我佩戴着“全国优秀教师”奖章，带领全家人来到灌云县金鸡岭公墓祭奠妈妈。在妈妈墓前，我们献上鲜花，焚烧祭纸，表达我们的哀思。妈妈，您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一起看您来了。妈妈，我们都会遵照您的嘱托，以四舅为榜样，努力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儿子没有辜负您的期望，我获得了“全国优秀教师”称号，您在天之灵知晓，一定会感到欣慰。妈妈，您在天之灵保佑父亲和我们三家平安、幸福，妈妈，我们会经常来看您的。再次磕头拜别母亲，我转身离开，脑海里浮现出妈妈的音容笑貌，泪水模糊了双眼。
母亲离开我们28年了，常常在夜深人静时，老人家忙忙碌碌的身影，慈祥的脸庞浮现于眼前，思念之情顿时涌上我的心头。
来源公众号：雪山飞鸿
作者：朱兆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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