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写人的暖心笔记记录-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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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我有记忆起,姥姥就是老的。她没有穿过成衣,身上没有出现过黑白灰以外的其他颜色。偏大襟上衣,夏天穿白,春秋穿灰,千层底尖口鞋,一定要滚个边,都是一针一线正宗纯手工。发髻又饱满又光溜的挽在脑后网起来,没有一根碎发,一头乱发的我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当看到空姐光溜溜的发髻,想起的仍是姥姥。

  姥姥是名副其实的三寸金莲。三寸,我用尺子量过,那个时代已绝无仅有了。若放在今天,肯定要申遗的。那时不懂什么封建礼教,也没想过拥有这样一双脚的苦痛。事实上,姥姥也根本没有为此表示过痛苦,只是洗脚费些时间和力气。姥姥洗脚总在晴好的白天,独门独院用不着避人。裹脚布一圈一圈解开再缠绕在手上,白布条上下翻飞,像在做个手脚并用的游戏。急着打耳洞的女孩子们,一边惊异于这畸形的美丽,一边担心这美丽背后的疼痛。姥姥轻描淡写说疼过就不疼了,反倒是大方自嘲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我认定姥姥这样的就是大家闺秀。不仅仅凭着发髻和金莲,更因为姥姥说话轻言慢语,却掷地有声,做事不紧不慢,却不甘人后。何况,姥姥还拥有十八般武艺。剪窗花、编草垫子,用高粱杆扎箅子,缝布蛤蟆。现在想来,端赖柔嘉温恭懋著,用在姥姥身上应该更加贴切,可惜当初不会这词。

  面塑是姥姥的看家绝活。年节花馍不提,单讲三牲。每当村里有谁家老人去了,女儿们和头亲蒸三牲是对死者最庄严的祭奠。这时,姥姥便被请了去。带了打下手的表妹,带了花镜,带了剪子锥子篦子一应工具。蒸三牲是个大场面,常有大人小孩围观,老姐俩不言语也不紧张,鱼和猪的身体轮廓不难,精细就精细在上头的插花。一个小小面团,经过姥姥的手一搓,一剪,一压,一捏,变戏法一般,腐朽变神奇,叶子有了,梅兰菊也有了,又招惹来了蝴蝶。上锅、蒸熟,着色,绿的叶子红的花,蝴蝶振翅欲飞,栩栩如生,令人叫绝。故去老人但凡女儿、头亲在本村的,有几家姥姥做几家,从来没听说过报酬这码事。

  姥姥有个描金缠枝西番莲梳妆台。上面有两个上锁的抽屉,从没见谁往里放过东西,零嘴和钱源源不断的从里面往出变。我一度很纳闷,姥姥家只舅舅一个工人,工资也不高,地有几亩,可家里一直没个像样的劳力,却要养活包括姥姥姥爷在内的八口人,好像从从来不曾拮据过,全家人衣着整洁清爽,屋里干净利落,零嘴不断,新鲜玩意也有,录音机、订书机,电烙铁,当时一般家庭都没有。

  好像那时人们特别爱吵架,为了三瓜两枣邻里婆媳夫妻吵随时会开战。姥姥家氛围和谐,长幼有序。全家两代八口人住两间屋子,按说勺子碰锅沿是家常便饭,却从没听到姥姥家鸡飞狗跳过。俗话说,两好合一好,我想,这一方面得益处于姥姥深明大义会持家,另一方面则是舅妈贤良温顺。

  姥姥家几乎承载了我的整个童年,吃屎孩子时,念了“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门前唱大戏”的童谣,去姥姥家看“大戏”。戏一直没开演,可一丝遗憾也没有。姥姥家简直就是游乐场雏形,人气旺,有年龄相当的表姐妹,冒险类游戏有踩梯子爬屋顶,亲子类的游戏可以缝绣球,体验类的游戏可以炒葵花籽,葵花炒了七八分熟,将早早配制的盐水溶液倒进去,“撕拉”一声响,接着“哗”的冒起白烟,我们笑闹着躲。现在话说,姐炒的不是瓜子,是刺激。小气的姥爷甚至还显摆过几次红玛瑙,饭吃少也行,没有人规定这不可以那不可以,热爱自由的天性得以释放。

  姥姥和我亲,偷偷给我藏好吃的,姥爷和老虎亲,目中无人的亲。就为这,爸对姥爷颇有微词,背后说姥爷重男轻女,又为人不大气。对姥姥却有极高的评价,觉得姥姥明事理,知轻重。更有一次妈病重险些要了命,爸害怕姥姥不能承受白发人送黑发的痛,作难以怎样的方式姥姥。没想姥姥心里明镜似得,反过来安慰爸。姥姥当时肯定讲不出什么“人固有一死”,但她用自身言行诠释大道至理。由此,爸对姥姥敬重更添一层。就算如此,姥姥一辈子也没听她女婿叫个妈。对这“嘴笨的杀吃”的女婿,姥姥不仅忍得了,还说什么嘴越笨心越诚。

  姥姥不爱说长道短,最多的不满,也是针对姥爷的。姥爷常常躺在热炕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开始打盹,然后呼噜声有了。为了省电,姥姥关电视了。摁个电视按钮按理也没有声音,姥爷身体里像安装了报警器,一准都能在这一刻醒来,一准气呼呼地说,人家好好的看电视呢你就关了。姥姥说你睡着了,姥爷说我没睡着,于是两老开始理论,一般理论半天,多年没理论清楚。熊孩子们在边上吃吃窃笑,明明知道姥爷睡着了谁也不说,就为看热闹。姥姥也不怪我们不向着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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