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觉得，爱吃鱼的人一定是属猫的。掐指一算，家中有“猫”若干，再把生辰八字一排，和鱼不是有亲就是有仇。
小时候，开荤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但是，作为鱼米之乡，吃鱼相对要比肉多一些，一碗红烧鲫鱼，每次都被瓜分得恰到好处，老爸用鱼汤泡饭，老妈会掐下鱼头鱼尾，鱼的中间段儿就是我和姐姐的盘中餐了，当然，再细分，鱼肚子毫无例外就是家中最小的那个独享，最后的鱼骨头和碗里剩下的渣渣自然就是家中所养小猫的美食了。
如此这般，几年下来，后果就显而易见了，小猫长成了大猫，整理鱼骨头的手艺越发的精湛，而我的剔骨术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总感觉那些细小的鱼骨头比开方开根号难对付多了，好几次不小心被鱼骨头切中咽喉要道，转动鱼碗、喝醋、咽饭团、把水停留在喉咙口“呼噜呼噜”漱口再吐出、用力咳嗽，用筷子催吐……凡是能和鱼骨头斗争的绝活都用上了，直惹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可是喉咙口那种若有若无的梗阻感却始终挥之不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连着几次下来，开始惧怕吃鱼了。当然，鱼肚子上的肉还是我的份，只是，剔鱼技术没有任何长进，走出去都有点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鱼米之乡长大的娃了。
可长大了总是要走出家门的，一个不会剔鱼骨头的人和外人一起吃鱼，麻烦就来了。一次，跟着老公第一次去他的大姨娘家里作客，初次登门，必然是鱼肉款待，怕招待不周，帮客人夹菜是自然不过的事情，大姨娘夹起一条鲫鱼快速对折，还没来得及细想，鱼的上半身便很利索地落到了老公的碗里，然后，不用猜都知道，只是一转眼的功夫，鱼的下半截就那么突兀地横亘在我的碗里!
我我我，可以选择不吃吗?no。答案是否定的，当着亲戚的面做不领情的事，这不是赤裸裸地指责大姨娘偏心么，听说我是学医的，一定以为我对付骨头有一套吧，那场面可不能给卫校老师丢脸啊。在心里哭了好一阵才安静下来。给一条鲫鱼的下半身整理复杂的骨的微结构，这个比修钟表还难的活计，我用嘴做了整整半小时。心里开始有点痛恨鲫鱼了：长这么多小骨头干嘛呢，我学了三年的医，啃了厚厚一本解剖学，可不是用来对付你的啊，有本事你长206根骨头，我保证帮你顺得妥妥的。
那次之后，老公便彻底摸清了我吃鱼的底细。老公算是猫中翘楚，一张嘴巴似乎就是为了吃鱼而生，不管什么样的鱼，不管多细小的骨头，到了他口中都能被精准地扒拉出来。自此每逢家中吃鱼，他便包揽了所有剔骨头的活。他会先用筷子横着把鱼肚子上的肉从大骨头根部切断，再轻轻往外一推，一大块整齐无骨的鱼肉便被剔了下来，再在汤汁里蘸一下，然后稳稳地落到我的碗里。再继续如法炮制鱼的另一面。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流畅自然，不过一两分钟的事情，却饱含了十二分的疼爱。接下来才是他的吃鱼时间，充分发挥他娴熟的吃鱼技术，一条没有鱼肚子的鱼，在我看来已然没有了嚼头，然而老公却吃得津津有味。
只是，这样的好日子随着儿子的到来便很快结束了。十月怀胎期间闻不得一点鱼腥味儿，看见桌上有鱼唯恐避之不及，由此断定，儿子一定不属猫。横向发展的我就算几个月不吃鱼，身上也不会少一斤肉，只是可怜了家里那个对鱼情有独钟的“猫”了。
事实证明为娘的判断是对的，儿子属性太牛，天生不爱吃鱼，每次看到鱼上桌，总会皱着眉头说：怎么又是吃鱼啊!对于剔鱼骨头这样费时费力的活更是懒得去做，用他自己的话说，这辈子哪怕不吃鱼也不想剔鱼骨头，这么牛的话绝对不会出自于猫之口。可是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牛里牛气的儿子这辈子和鱼绝缘吧，生长发育的漫长道路上怎么能少了鱼类蛋白、多不饱和脂肪酸、八味氨基酸、牛磺酸、卵磷脂、维生素、矿物质等等丰富的营养成分们的鼎力相助呢?!他不爱剔，我们帮他剔，上辈子欠他的活，这辈子是一定要还上的。
从此以后，饭桌上的鱼肚子便有了新的归属地。儿子六岁那年，家中添了新成员，七岁的外甥来上小学了，衣食住行和儿子无异，在属相这件事上，外甥居然随了姨父，也是属猫的，对鱼上下内外通吃，每次吃鱼，鱼骨头都被他理得特别顺溜，桌上的鱼在两只“猫”的利嘴之下很快就能骨肉分离，惹得我直流口水，却只能干着急。儿子吃上几口鱼肚子便再也没有了吃鱼的兴趣，老妈还是一如既往地只负责清头和扫尾。同一屋檐下的吃货，却有着如此天壤之别的吃鱼技术，这恐怕是鱼也始料未及的吧。
失了鱼肚子的专利，想吃鱼而不得的日子是比较纠结的，重新打量鱼身上下，某一天终于有了新发现：鱼头没有细小的骨头，不用担心被卡，还能咂巴出鱼的鲜味来，更可以在人前假模假样地伪装成一个吃鱼专家。当然，在吃鱼这件事上，秒变成一个了不起的哥伦布，不止是因为鱼头的一举多得，更是有了另一个惊人的发现，终于明白老妈为什么那么喜欢吃鱼头和鱼尾了。只是，鱼头被我拿下了，鱼尾却是万万不敢吃的，吃啥补啥嘛，我怕长出鱼尾纹，而这样的秘密是不能说给老妈听的，在浪费和长鱼尾纹之间，老妈毫无疑问会选择后者，倒不如让她吃得更安心一些。
这些年在我和儿子的成全之下，老公剔鱼骨的技术越发见长，连家中的猫都自叹不如，而我，追随老妈的脚步，在鱼头的世界里越走越远。想必，多年以后，外甥还会像他的姨父一样钟情于剔鱼骨头，而不会剔鱼骨头的儿子也会如我一般地爱啃鱼头的吧。因为，为人之夫、为人之父，不爱也难。
跟着“猫”混吃混喝的日子，“鱼”乐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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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众号：窗外那棵合欢树
作者：紫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