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爱喝酒。从我记事的时候起,父亲每次在饭前都会独自小酌那么一点。
劳作了一天的父亲就着母亲炒的青菜、萝卜,一口酒一口菜。父亲端着那半杯酒用力地抿了一口,喉结“咕咚”一声,只见那白色的液体滑入了父亲的嘴里。父亲眯缝的眼睛,额头上皱起深深的皱纹,嘴里用力地发出“啊”的声音。
夕阳照着他那微醺泛红的脸,我猜不透那副夸张的表情后面是父亲喝酒的享受,还是警戒我们兄妹这酒真的很难喝,难喝到难以下咽,仿佛那是被逼迫喝下的苦酒。酒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难喝父亲为什么还每天必喝?我和哥哥果断断定它一定是像蜜糖一样的美味。我们的眼睛总是盯着父亲那日渐减少的那瓶酒。
下雪前,姑姑和姑父来了,据说还带来了两瓶好酒。父亲说好酒要和姑父喝个痛快,父亲掏出一瓶放在桌沿使劲磕下酒瓶盖,顿时一股说不清是什么香味的气味钻进了我们的鼻孔,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淡淡的、似乎夹杂着一股甜味还有一股……,总之这和我们以往吃过的任何美味的气味都不一样,仿佛从酒瓶里伸出了一只手牢牢攫住了我的眼睛、我的胃,还有我的心。
父亲给姑父满上,然后给自己满上,他们举杯、碰杯,然后头一后仰,一杯下肚,脸上同样露出父亲常常表现出那副难受的痛苦表情,口里却说:“今年的收成好,才喝得上这好酒,好酒……”,渐渐他们脸上露出红光,话也越来越饶舌,面前的菜没有动多少,但是酒却下去了一大半。我有些着急了,眼睛看着哥哥,看看酒,我们彼此心领神会。父亲果然喝醉了,踉踉跄跄地被我们扶去睡觉。母亲则开始收拾碗筷,小声地和姑姑嗔怪道,让他们少喝点,你看还是喝醉了不是?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我猫着腰摸到桌底,抱起那所幸还剩下的小半瓶酒,救星一般跑到了父亲睡着的床底下和早就等在那里的哥哥会合。哥哥急不可耐地用牙齿“咯嘣”咬开了瓶盖,把鼻子凑近瓶口,“嗯,好香啊!”,哥哥一口倒入口中,马上作出一副比父亲还难看的表情,说不出话。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一把从哥哥手里抢过来,倒进嘴里,马上我就知道那除了甜的另一种滋味是什么,那是辣,火辣辣地烧心!辣得我直吐舌头,随后又是一股甘甜,总之这酒来之不易,我和哥哥你一口,我一口,渐渐就晕晕乎乎……再后来就是母亲发现醉酒的我们,父亲站在一旁笑笑地说:“长大了,有出息了,才有好酒喝……”。
岁月总是在不意间沉淀如那芳醇的老酒,父亲仍然喝着那杯在我认为并不好喝的白酒,喝得安静而沉醉。
那酒香就一直飘荡在童年的记忆里,即使是在我和哥哥同时上大学家里经济紧缺的情况下,母亲还是支持父亲喝那么一点小酒,因为母亲说这样父亲干活才有劲。只是父亲由之前的瓶装酒变成了打来的散装酒,据说这样的酒度数高,喝起来才够劲,所以我常常看见父亲喝酒时那扭曲得不像样的脸庞,我知道那酒一定很辣很辣,就如烈日下父亲肩挑重担走过田塍时咬牙扭曲的表情一样,火辣辣的。
父亲啊,父亲,你那浑厚的肩膀借着一口辣酒挑起了我们生活的重担,那股酒的余香总是在风雨飘摇的日子飘荡在我的心头,有着一股辣,有着一股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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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冯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