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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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很闷热,高冈善郎把门打开后,闷在房间里的热气迎面扑来。现在正是八月中旬,今天晚上的热度绝对不比热带的夜晚逊色。

  现在是晚上11点30分,录音电话的红灯一闪一闪的,“哔”的一声,留言电话开始播放储存好的录音。

  第一通电话什么声音也没有。在这两个礼拜里,什么都不说就挂掉的电话,已经打来好几次了。

  第二通电话,是一个稍微有点儿生气的声音:“我是真纪,我以后再打给你。”善郎觉得刚才那通电话可能也是真纪打的。

  他和片濑真纪是从高一时开始交往的。去年,他们报考了同一所大学,不过都落榜了,于是真纪就留在家乡,去了短期大学,而善郎则跑到东京,租了这间单身公寓,白天在补习学校上课,晚上打工。不过,他今年的申请大学入学考试也是以失败而告终的。

  每天,善郎基本都是晚上11点以后才回到公寓。虽然,他也想过给女朋友打个电话,结果,拖着拖着就变成无限时延期了。自从善郎知道了三月份的考试结果后,他就完全没有再跟真纪联系。虽然真纪给他寄了很多明信片和信件,可他却一封都没有回复过。

  第三通电话留言开始了,又是沉默不语。这次的沉默似乎有点儿长,一个嘶哑的女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

  “是我。自从那以后你一直都没跟我联系啊。怎么回事?我知道你回到总公司以后工作很忙,我很理解你,所以一直等着你的电话。可是,都已经过了半年了,为什么一直都不跟我联系啊。我现在遇上了一个很大的难题,听到这个留言以后,请你立刻跟我联系。我一直住在那个公寓里,不过马上就要——”

  留言录音到此就戛然而止了,录音时间是晚上10点32分。

  我?总公司?什么和什么啊。

  2

  那不会是打错了的电话吧?这台电话机有自动应答的功能,一直用的都是默认声音。电话打来时,电话机的系统不会自报家门,说出“高冈”这个姓氏。因此,这个女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打错电话了,所以才留下了那条留言吧。

  在这条简短的留言中,隐藏着能够激起善郎好奇心的剧本。从“总公司”这个词来看,她的男朋友绝对是个公司职员。他肯定是在被踢到外地分公司期间,认识了这通电话的主人吧,两个人的关系很快就变得亲密起来。最终,男人被总公司召回,留下女的孤零零一个人。

  既然半年都没有联络,这说明男方是想跟这个女人断绝关系。要是真心喜欢对方的话,不管再怎么忙,肯定会主动联系的。善郎不经意间回想起真纪的事情,不禁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类似于罪恶感的东西涌上心头。

  说不定,是男人临走时故意告诉女人错误的电话号码。他瞎编的号码,或许碰巧和善郎的一样。

  想到这,善郎觉得打错电话的那个女人着实挺可怜的。在进入梦乡前。他又禁不住想知道那个女人所说的“很大的难题”到底是什么。

  3

  三天后,闷热的天气仍旧在持续。高冈善郎回到公寓后,发现录音电话的提示灯又在闪烁。可能又是真纪吧,善郎带着几分厌烦的心情想道。其实,善郎有时候会受到良心的谴责,他也知道自己应该给真纪打个电话。不过,善郎的心里还是抱有抵触感。其实,他并不是已经讨厌真纪了。生活在这个大都会中,不知何时起,善郎迷失了方向,他开始渐渐地讨厌起这个迷惘的自我,他不想让任何认识的人看到这样的自己。

  他想疏远故乡,疏远故乡的片濑真纪。这实际上是他的自我厌恶感在作祟。不过,善郎极力地想让自己深信,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怕麻烦而已。

  录音电话的红色提示灯,就好像在向他那颗开始干涸的心发出警告似的闪烁着。

  善郎按下按钮,又是一阵沉默。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求你了,现在赶快来吧。我可能就这么死掉了,马上就要生了。我动不了,也去不了医院。求你了——”

  喘着粗气录下来的留言,到这里就结束了。

  要生了?善郎直愣愣地盯着电话机。是那个女人,是那个打错了电话的女人。她还没发现自己打错,一直以为是给她男朋友打的。

  要生什么了?善郎不禁背后冒凉气。他的脑海中闪现出这么一个场景:在某处,不知什么方位,在一栋恐怕不会太高级的公寓的一间屋子里,一年轻女子挺着大肚子,汗流浃背,正承受着分娩的苦痛。

  4

  翌日,一回到家,录音电话的红色提示灯又在一闪一闪地亮着。

  这次并没有沉默,响起了一个平静的女性的声音,如同摇篮曲一般温柔:“小宝宝平安无事地降生了。是个女孩,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我可是一个人把她生下来的哦,我用了你名字的一个字给小宝宝起了名,叫做广美。她并不太哭闹,这让我放了不少心。你想想,这个公寓里不准养小孩,我一直在担心,生怕一有了孩子就会被赶出去,所以请你快点儿来啊,然后,请你也抱一抱这个孩子,这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孩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善郎不禁咬起嘴唇。我该怎么办?我不可能找到她男朋友然后替她传话,而且,为什么我非得为这种事情烦恼呢?明明是别人的事情,与我毫不相干,一个蠢女人被一个坏男人所欺骗,生下了孩子,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录音电话之后的那一天也在闪烁:“为什么你还没有来啊,从那以后我一直在等着你呢。小宝宝终于睡着了,我本以为她不会哭,不过毕竟是婴儿。还是会哭的。这可愁死我了。我事先在宝宝嘴上贴了胶带,把她藏到橱柜里了,不过小宝宝的样子有点儿奇怪,显得十分疲乏,一动不动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善郎听到这里,打了个寒战。一动不动是怎么回事?难道说……

  他不禁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5

  翌日,那个女人又留言了。光是看着黑暗中那一闪一闪的红色提示灯,高冈善郎就感觉心脏好像被冰冷的手钳住了一样。

  “小宝宝一直在睡觉。今天一整天她也没哭过,奶水也没喝过。这是怎么了啊……”

  拜托别再打来了,善郎都想把耳朵塞住了。我又不是她男朋友,凭什么非得受这种折磨?我不是个抛弃女人的坏男人!

  善郎想到这里,赶紧把自己的声音录进磁带里:“我是高冈。现在不在家。请听到‘哔’的一声后留言——”

  第四天,红色提示灯又开始闪烁了:“高冈是谁啊?高冈是你的本名吗?哦,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啊,所以我寄出去的信都被退回来了。原来你叫高冈,不是木村啊,以后我就叫你高冈先生了。”

  胡说了些什么啊,善郎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她竟然还没有发现自己打错了电话,这个女人不正常。男朋友从她身边逃走,难道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还有一条留言:“喂,高冈先生,我想了一个好主意,既然你总不来,就把这个孩子邮寄到你身边吧。这样的话,你又能看到这个孩子的脸,又可以抱她了吧。不过我可不能全部都给你送过去,我也很疼爱这个孩子的,所以,我只给你送一半过去吧。”

  啊?!只送一半?!

  善郎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他被脑海中掠过的一幕恐怖的景象,吓得不禁一股胃液涌上胸口。

  他想到,通过电话号码可以调查出来居住地址的吧?

  6

  从那以后,整整一个星期,善郎一直被胡思乱想折磨着,惶惶不可终日,甚至都有过搬家的念头。不过,并没有邮递员拿着危险的包裹前来,录音电话在那之后也没有录入任何留言。

  那天也是,善郎回到家,录音电话的提示灯并没有闪烁。善郎不由得松了口气,换下被汗水濡湿的衬衣,这时,玄关响起了门铃声。

  善郎的心脏吓得怦怦直跳。

  住在隔壁的女人手里捧了一个四方的纸板箱——上面缠了厚厚的胶带,箱角已经磨破了。“今天傍晚,这个送到你家了,你不在家,我就先替你收下了。”

  善郎双手微微发抖,接过纸板箱后,用怀疑的目光瞅了它一眼。女邻居已经回去了。

  善郎凝视着包裹,他战战兢兢地把脸贴近,闻了闻气味,没有腐烂的臭味。他又摇了摇箱子,的确,箱子里面有球状物品在滚来滚去,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他大叫一声。把包裹扔在了地板上,善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啪嚓”一声摔破了。

  这该怎么办啊,她真的给我送来了。

  善郎瘫软在地上,根本没有把箱子打开的勇气。要是这里面真的是那个玩意儿的话,警察肯定会传讯我,记者说不定也会蜂拥而至。然后整个公寓会流言四起,说不定最后大家都以为箱子里那个婴儿的爸爸就是我高冈善郎呢。

  对了,把它扔掉吧,连打开都不用,直接把它扔了。善郎就好像犯罪者一样,心怀忐忑地穿过走廊,按下电梯的按钮,他手中的箱子里,有个球状物体在滚来滚去。

  就在这个时候,善郎房间里的电话响了。刚响了两声,就转入录音留言功能了。

  “是我。我叫山野令子,和片濑真纪小姐是短期大学的同学。一直以来给你打了那些奇怪的电话,非常抱歉。真纪她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可是一直都没人接,你也不跟她联系,真纪很沮丧,所以我们就想惩罚一下你。不过,恶作剧可能有点儿过火了,我正在深刻反省。所以,我就给你寄去了我家自己种的甜瓜,作为表达歉意的赔礼。大小和小宝宝的脑袋差不多。很甜哦,听到这个留言后,请立刻给真纪打个电话,她可是一直都在等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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