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永远有个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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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当同伴们说起家里有个老娘,我就羡慕不已;每当看到远处有个娇小的老太太,我就感到她像我的娘。总之,不管何时何地,心中永远有个娘。

  那个风雪交加的日子,迎来了母亲的第九个忌日,一家人去给娘上“十年坟”。按照当地闺女不能上坟的风俗,这是我最后一次去看娘。我迎着凛冽的寒风,摇曳着颤抖的身体,面向坟墓,扑通一下跪在雪地上,声泪俱下地迸发出积蓄已久的心声:“娘,我来看你了!”

  娘年幼丧母,跟着知书明理的姥爷和宽厚善良的舅父母长大成人。她自小心灵手巧,街坊们有什么喜庆事,都少不了找她去帮忙。由于她的针线活好得出了名,许多有钱人家的细软绸缎,专门送到她这里来缝制。

  受尽兵荒马乱之苦的姥爷,喜欢家丁兴旺,娘十九岁那年,带着丰厚的嫁妆,嫁给了贫穷但弟兄多的我的父亲。

  父亲排行老五,下边还有四五个弟妹。娘一看这群破衣烂衫的孩子,再看看这紧巴的苦日子,立即明白了兄嫂的义务。她毫不吝啬地拿出自己的私房钱,置买了土地和牲口,让全家过上了温饱的日子。但是,娘在坐第一个月子的时候,因为舍不得在自己身上花一分钱,硬把小病拖成了差点要命的大病,结果落下了终生残疾。即使这样,每到过年给全家老小人人置办一身新衣裳,娘一件也不曾少过。

  兄弟们渐渐大些了,娘给六叔买了一群羊放牧,给七叔买了一个小弹花机,锻炼他们挣饭吃的能力。1948年父亲正式参加了革命工作,家庭重担就落在了娘和年迈的爷爷身上。

  爷爷是个出了名的严谨老人,管教儿女一丝不苟,可他从来没对我娘发过脾气。在他病重的时候,总是对娘的服侍过意不去。爷爷最后几天,不肯吃饭了,谁劝也不听,可是娘走过去小声说:“爹,你吃点吧,尝尝我做的。”爷爷竟然努力睁开眼睛,说:“好,我尝尝。”弥留之际,爷爷还断断续续地说:“老五家,这一大家子幸亏有了你啊,你比我亲闺女都强。”

  又过了几年,三个小叔子陆续结了婚,已经四十多岁的小脚的娘,仍然是家里下地干活、抬水做饭的主力,里里外外打点着十几口人的生活。

  日子最困难的那年春天,也是父亲在省里学习不能回家的时期,奶奶和娘同意弟兄们均分家产,各自独立生活。此时的娘拖着娇小病弱的身体,带着未成年的我和弟弟,与病榻上的奶奶住在一起。娘总是把好一点的饭食给奶奶和弟弟吃,自己吃地瓜干熬的野菜粥。就这样,娘还把家里仅存的几斤小米送给了坐月子的八婶。

  我放暑假回到家里,一看如此情况,提出退学回家。不承想,这惹出了娘的一番肺腑之言:“我这辈子没捞着识字解文,我就是再苦再累,也要让你们念书,出去见见世面。”就这样,我承载着娘的心血和希望,念到了大学毕业。

  几个月后,父亲回来了,一看家成了这个样子,很是不安,娘却说:“你尽管在外面好好工作,我能撑起这个家,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娘从没有让父亲为难,坚强地支撑着家,操持着一家人的生活,还照样跟生产队的男人们一起上坡干活。社员们实在看不过眼,经常劝她不要去了,可她总是不认输。那么瘦弱的小脚女人,无论割麦锄地,还是收粮打场,她总是抢着干重活累活,早出勤晚收工,必定把队里的活收拾利索,最后一个离开。下雨抢场,刮风盖垛,样样跑在前头。那时候娘常说的一句话是:“公社这个大家和自己的小家一个道理,大家团结一条心,都使劲干才能过好。”那年冬天,娘被村里选为劳动模范,到城里参加了全县表彰大会。

  勤劳一生的娘,直到重病躺下之前,双手几乎没有停止过劳动。在她只能倚着东西才能坐起来的岁月里,还做了一堆漂亮的鞋垫,供孩子们垫在双脚下。

  在娘心里,从来没有自己。她用全部身心孝敬公婆,爱护孩子,关心他人。即使分家之后,还关爱着每个小叔子,受到全家人的敬重。那年八叔八婶为了支边修建嫩漠公路,去了东北,当他们的生活安定之后,最先想到的就是把我娘接去住些日子。他们说:“难忘老嫂比母。”那一年,青岛的六叔病重,近八十岁的娘,挂念着六婶不会做针线活,又给六叔做了寿衣捎去。病危中的六叔,用手拍着床边念叨:“五嫂是俺亲娘,拉扯了我小,又送我老。”

  娘出身书香门第,自小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和道德熏陶。她知恩必报、好善乐施,说话办事让人心服口服,走到哪里都受人欢迎和尊重。每当看到谁生了气或闹别扭的时候,她就劝道:“不能光看人家的短处,还要看到人家的长处,别忘了人家的好处,才能长长远远地相处。”她还常教导我们“行善积德是做人的本分”“做事要在理,行善天地宽”……

  娘自己节俭得有时让人着急心疼,可她帮别人的时候却毫不吝啬。记得娘六十五岁那年的深秋,她与邻居一起去赶集,在街旁一户人家歇脚喝了点水,看到这家穷得炕上只有一块破席和一床破被套,小孩只穿着一条破单裤,心下怜惜。娘回来的路上边走边商量,到底回家抱了自家的一床棉被,走了四五里路给那家人送去。

  娘没上过学,可她识字不少,就喜欢拿起报纸,或拿本书看来看去,还经常让小孩子们教她认字。时间长了,她能大体看懂一些文字。有一次在趵突泉游玩时,娘边走边念路边的标牌,惹得几个服务员又笑又喜。她思想开明,很懂事理,到老都思维清晰。记得1995年春天,娘在植物园,看着满园的春色和一群群欢乐祥和的游人,高兴地对我们说:“现在的社会多么好啊,你们年轻人可要记住,这么好的世道,只要别迈错了步,条条都是好路。”一句话,引得游人们啧啧夸奖,她这话里饱含了一位老人多么朴素的人生哲理。

  乡亲们都知道,我们兄妹从小没有吃奶,娘是用比奶水更珍贵的心血把我们养大。她为了我们,白天黑夜不停地辛劳,还经常冒着大雨寒风,抱着我们穿街走巷,到别人家里要口奶吃。她为了孩子,再苦再累也在所不惜,可从来没有对我们发过脾气。娘病重疼痛难忍时,一看我们进了门,她马上咬紧牙关,放松表情,只怕儿女们难受,还安慰我们说:“我这就好了,你们不用挂着。我只求你们家里外头的大大小小,旺旺祥祥,顺顺当当。”这是多么珍贵无比的母爱。

  虽然在偌大的地图上,找不到一个小小的柳坡村,但在这块神圣的土地上,生活过我平凡而伟大的母亲;在我们的祖祖辈辈里,有许许多多这样德高望重、流芳后世的母亲,她们向人间洒满爱心,为后代留下高尚的情操和无私奉献的伟大精神。

  在这茫茫的旷野里,让我再喊一声永远活在我心中的母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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