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车站干活儿已经三年了。看着平地而起的建筑物,欣喜与失落的感受一起在老汉心中翻腾。工程即将完工的成就感让老汉高兴,而就要离开这个车站又使老汉感到无比失落。三年的时间,老汉早已把这里当作了第二个故乡。
一想到故乡,便引发了老汉无比的怀念。虽然故乡带给他的是多病的老伴儿、几个上大学的子女,但老汉丝毫没感到生活负担的沉重。自己身子骨还算硬朗,给建筑队看料、巡夜的收入尽可维持家中开销。队里包吃包住,还有什么让人操心的呢?只是工资每年才结算一次,平日里的烟钱便成了大问题。
老汉巡视着工地,也搜寻着旅客扔掉的矿泉水瓶子。把这些废品卖掉,烟钱就有着落了。老汉琢磨着。
年轻的值班员又走了出来,又要有列车从这个车站停下再开出去,吞进吐出许许多多旅客,老汉明白。这三年里,老汉耳闻目睹了许多关于火车和车站的事:比如每次列车到达之前,这年轻的值班员都要出来接车;再如,货车一般是不停车而直接在这个车站通过的,速度快得很。这个时候,如果要穿过铁路或到线路上拣那些矿泉水瓶子就要格外当心,还有那些客车,往往一停车,便会从上面扔下各式各样的矿泉水瓶子……
一想到瓶子,就真的发现一个瓶子静静地躺在铁道线上。老汉眼前一亮,急急忙忙爬下站台,手刚摸到那个瓶子,就看见年轻的值班员边喊边朝自己迅速地跑过来。
老汉一怔,莫非有什么事情吗?
年轻的值班员过来一把拉起老汉,连拖带拽地把他拉上站台。这时,一列很奇怪的火车从身后隆隆地驶了过去。车厢在前,车头在后,没有车灯,也没有发出极大的声响。
老汉吓出一身冷汗,这时才记起这是车站调车作业的列车,自己竟为了一只瓶子差点儿给它“报销”了。
“谢谢,谢谢!”老汉结结巴巴地说。他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
“老伯,您没事吧?”年轻的值班员关切地问。
“啊?什么?”老汉竟似听不懂对方的话。他的大脑似乎不听使唤了,耳朵里只有自己惊吓过度的咚咚的心跳声。
年轻的值班员见他没有受伤,便把他安置到站台一角坐好,叮嘱几句,继续接车去了。
工地上开饭的铃声响起来了。老汉疲惫地站起身,嘴里嘟哝着:“他救了我一命!”
领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饭——两个馒头,一份炒土豆。老汉径直端到了那值班员的办公室:“小伙子,刚才真得谢谢你。没说的,请你吃饭。”年轻的值班员赶紧拿过空着的饭盒,说了声谢谢,就把那份炒土豆拨了一半到自己的饭盒里。“老伯,咱爷俩一人一半,行吗?”老汉乐了:“好好,一人一半。”
走出值班员室,老汉急急忙忙往回走。吃完饭,工地上还有活儿呢。看到那两个馒头,他突然意识到:忘了给那小伙子馒头!转身往回就走,刚走到门口,却在无意中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你刚才不是吃过饭了吗?干吗还要人家那半份菜?再说了,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瞧你刚才那高兴劲儿,就跟没吃过饭似的!”说话的是年轻值班员的同事,这是个富有正义感的小伙子,正在为老汉请吃的半份菜鸣不平。
“这好几年了,老伯特别实在你又不是不知道,”是那年轻的值班员的声音,“老伯觉得我救了他,要请我吃饭,可他只有工地上领到的这份菜。如果我说吃过了,他肯定会认为我是嫌他的饭不好,还要再想其他‘报答’的办法,而我吃了他的这‘半顿饭’,在他看来,我救了他,他请我吃了饭,就算还上了这份人情,他的心里也就踏实了。”
老汉猛然觉得心里热热地发烫。他看了看那两个馒头和剩下的半份菜,又瞅了一眼那位年轻的值班员,悄悄地走了出去。
似乎有什么要从眼眶里倾泻出来了,老汉不由得仰起头。却忽然发现,这异乡城市的天空,竟似故乡的那么湛蓝、清澈,这城市里的人、物,也都透着那么一股亲切。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半顿饭,却正给他以故乡亲人般的感动。